我的書架上有安迪·克勞奇(Andy Crouch)寫的每本書,每本都有我的圈圈點點、潦草批註。不過,在克勞奇 2013 年出版的《扮演上帝》(Playing God)一書中,有一段我不用打開書也能想起來。克勞奇談到,他在外出演講前經常做的一件事是洗碗。看著自己的雙手浸在大堆泡沫裡,克勞奇告訴自己,我是被造物,要履行對家庭的義務。
克勞奇最近出版的新書《我們追求的生活:在技術世界中重建關係》(The Life We're Looking For: Reclaiming Relationship in a Technological World)可以說是對洗碗場景的進一步拓展:它邀請我們找回作爲人類的實體身份,正如副標題所說的:在技術世界中重建關係。
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樣,克勞奇在《我們追求的生活》中關注的問題依然是:人按照上帝的形像所造,這意味著什麼?現代生活的技術如何阻礙我們變得更有人性?基督徒應該如何培養出一種能對抗屬世智慧的發展觀?哪種習慣和做法能讓我們保持一種有創意的聖潔生活?
美國亞馬遜網站對本書的介紹如下:
《我們追求的生活:在技術世界中重建關係》
安迪·克勞奇 著
人類最大的需求是認可,我們需要受到重視、得到關愛,與周圍的人建立深厚的關係。但在上個世紀,我們用技術便利取代了這種需求。我們夢想著不用投入就能掌控(前現代世界稱之爲魔法)、不用信靠就能富足(耶穌稱之爲瑪門)。然而,即使在新冠疫情擾亂這種追求之前,我們就已經感受到了威脅,覺得非常不自在:面臨無窮無盡的選擇,卻常常感到孤獨、焦慮、無聊;看似有著無限的聯繫,卻缺乏真正的連接。
在《我們追求的生活》一書中,暢銷書作者安迪·克勞奇展示了一個虛假的人類繁榮願景如何誘惑了我們,以及我們應該如何反擊。從早期基督教運動的社會創新,到致力於創造更人性化技術的企業家之努力,克勞奇向我們展示了如何讓權錢和屏幕主宰的世界恢復成以人爲本的真正社區。
有一條路可以幫助我們走出這個沒有人情味的世界,進入一個每時每刻、每家每戶、隨處充滿關愛的世界。在這裡,面對自己的弱點我們不是逃避,而是藉此與他人連接。在這裡,技術爲人服務,而不是人的主宰——技術幫助我們變得更有人性,而不是更沒人性。
聚合出版社(Convergent Books),240 頁
正如克勞奇所概述的那樣,要探索技術的兩項主要承諾,洗碗是個很好的比喻。想像一下,因爲有洗碗機,我們就不用洗碗了,這體現了技術的兩種承諾,一是「以某種方式擴展人類的經驗和能力」,二是擺脫了「勞作、苦役、壓力,甚至是技能」。技術妖嬈地誘惑我們,告訴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高能產出,這個誘惑讓我們自投羅網。有洗碗機的話,誰還願意手洗盤子呢?有高效技術,誰還願意手工勞作呢?
克勞奇並不排斥洗碗機,也不排斥汽車、航空旅行或掃地機器人。但他要求讀者思考,當我們不加考慮地全盤接受這些技術,而不審視這背後的隱性成本時,我們會失去什麼。問題不只是「我可以用這個設備做什麼?」,而是「它會讓我成爲什麼樣的人?」熟悉阿爾伯特·博格曼(Albert Borgmann)作品的人不會覺得這些觀點有什麼新意,但讀者會發現重要的是,克勞奇是如何將慾望作爲診斷和解決方案的核心。
一方面,技術訓練我們追求更高效和更簡單化。它教我們視優化爲「好事」。而另一方面,人際關係可能是實體生活中效率最低的關係。屬於另外一個人就意味著要受他人限制,不能事事做主。面對大家公認的社會焦慮、孤獨感激增,我們不能單單改變我們使用技術的方法。我們需要重新將我們的慾望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我們必須學會想要那些需要我們付出勞動的東西。比如與朋友共進晚餐——還有洗碗。
在《我們追求的生活》一書中,克勞奇明確指出了技術「魔法」背後的邪惡力量:瑪門。數字生活的危險並不像其他文化批評家所認爲的那樣,僅僅是注意力銳減、與社會脫節和心理健康問題。真正的危險,一言以蔽之,就是膜拜技術所承諾的權力——讓你不費吹灰之力、不用花時間建立人際關係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這種權力割斷了相互信靠。
技術生活的一個重要危險——而且往往是無形的危險——就是我們非常渴望自主。我們與浮士德的交易可能真的是用孤獨換取輕鬆。瑪門統治著金錢經濟,在這種經濟中,我們「往往利用他人來完成任務,這比靠人情容易多了」。袋裡只要有錢,就不必靠別人。換句話說,我們愛錢不僅是因爲它能給我們帶來好東西。我們崇拜瑪門,是因爲它能讓我們獨立,在生活中自由馳騁,我們精心策劃的計劃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我們追求的生活》一書提出,通往人類繁盛生活的道路是由具體的自我犧牲和集體的承諾鋪就的。克勞奇解釋說:「像任何真正有價值的事情一樣,這樣做並不容易。」事實上,這幾乎與魔法和瑪門試圖調教我們的背道而馳。住在一個屋檐下,意味著要放棄很多自主和獨立,而恰恰是這些東西讓我們極度孤獨,但是作爲瑪門帝國的臣民,我們卻認爲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權利。
「家」(household)是一個聖經詞彙,指的是一種超出核心家庭、更有包容性的家庭安排。它體現了我們爲了彼此相屬而甘願限制個人自由。組建一個家意味著我們願意以一種激進、冒險、經常的方式來互相深入了解。克勞奇寫道:「如果有人知道你的屬靈狀態,並且能夠多多少少地體會你的心情,那麼你就是這個家的一員……如果有人知道一些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包括那些你若是知道,就會想方設法隱藏起來的事情,那麼你就是這個家的一員」。如果有很多時候你不希望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或許這恰恰說明了你就屬於這個家。
技術解決方案以效率爲前提,而克勞奇以「家」來作爲解決方案卻不是那麼高效。他建議,我們要像樹一樣成長,要嚮往天國的芥菜種子,「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甚至看上去沒有任何動靜的,卻能夠長成大樹,造福世界」。他說,「技術爲我們做什麼,其設計者要優化什麼,什麼是我們共同追求的美好生活」,這些都要由我們自己來決定。
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可以安安靜靜地獨自一人不停地刷劇。或者,我們也可以經常讓他人他事不斷打斷我們的安排,從而建立有意義的關係,還有滿滿一水槽的髒盤子。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Freedom of Inconvenience: Andy Crouch on the Dangers of Digital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