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中獻祭的概念，關乎人如何親近神、如何在神面前蒙悅納的問題。其方式是：獻上一個蒙神悅納的替代物，代替罪人承擔罪的咒詛。
本文首先考察舊約中獻祭的概念，以確定其本來的意義；然後探討基督救贖之死如何以獻祭的範疇呈現其意義，其中《希伯來書》第九至十章將是我們重點關注的經文。
獻祭的觀念與實踐貫穿整本聖經敘事，佔有顯著的地位。早在《創世記》3:21，神爲亞當和夏娃用皮子做衣服，就已透露出獻祭的端倪。《創世記》4:2-5 記載了該隱和亞伯的獻祭，他們大概是從亞當和夏娃那裡學會了這種做法。此後，我們又讀到挪亞（創 8:20）、亞伯拉罕（創 12:7-8，13:4、18，22:13）、以撒（創 26:25）、雅各（創 31:54，33:20，35:1-7，46:1）以及約伯（伯 1:5，42:8）的獻祭。到了《出埃及記》和《利未記》，獻祭的主題更是大量湧現。神將以色列人從埃及救出來，正是要他們去向他獻祭（出 3:18，5:3 等；參 17:15）；而他們得救脫離埃及，本身就是藉著獻祭成就的（出 12）。在《出埃及記》第二十章及其後的經文中，以及在《利未記》中，神給摩西頒佈了詳盡的指示，建立並施行獻祭制度，這套制度成爲以色列人在舊約之下敬拜神的重要標誌。不同種類的祭物（燔祭、贖愆祭、贖罪祭、平安祭）要在不同的時間、爲不同的目的獻上。進入新約，獻祭的實際操作大爲減少，但在論及基督之死時，獻祭的語言卻佔據主導地位。本文的目標是揭示舊約中獻祭的含義與意義，從而更好地理解新約作者所闡釋的基督之死的救贖價值。
正如前文所述，獻祭的觀念始於《創世記》開頭幾章，可追溯到人類歷史的開端。神爲亞當和夏娃用皮子做衣服（創 3:21），這件事的意義在當時並不明顯，只有從後來的啓示回溯，才能更充分地理解。此刻我們只能說：神遮蓋了他們的羞恥，而這遮蓋涉及死亡。
同樣，該隱和亞伯各自獻祭的意義（創 4:2-5）也不是一目瞭然。經文只告訴我們：該隱的供物是「地裡的出產」（3 節），亞伯的是「羊群中頭生的」（4 節），而耶和華「看中了」（即悅納了）亞伯的供物，卻拒絕了該隱的（4-5 節）。假設該隱和亞伯是從父母那裡學會向神獻祭的觀念和本分（創 3:21），我們或許可以進一步推測，該隱的獻祭偏離了常規；但僅憑現有信息，這只能是一種推測。《希伯來書》的作者重申亞伯的祭物蒙悅納，並補充說這祭是「因信」獻上的，亞伯也因此「被稱爲義人」（來 11:4）。這些含義似乎隱含在《創世記》的敘事中，但我們需要考察後續的啓示，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挪亞獻祭的確切目的（創 8:20-21）沒有明說，只是記載「耶和華聞了那馨香之氣」，便應許持續的賜福。「馨香之氣」這個說法，當然不是指燒肉的氣味好聞，而是指神悅納這祭所代表的意義，並在此基礎上應許賜福。這裡隱約透出「滿足」的意思，但還需要後續的啓示來加以印證。
在《創世記》22 章，神吩咐亞伯拉罕將兒子以撒獻爲祭。然而，在祭真正獻上之前，神預備了一隻公羊代替以撒而死。在這裡，「神預備了替代」觀念十分突出（參約 3:16；羅 8:32）。
約伯的獻祭（伯 1:5）雖然沒有明確界定種類，但經文告訴我們，這些祭是因罪而獻給神的。同樣，約伯的朋友們因爲犯罪、惹動神的怒氣，也被吩咐要獻祭（伯 42:7-8）。這裡相當明確地表明：獻祭的目的是平息神對罪人的忿怒。
在宰殺逾越節羔羊的命令中（出 12），罪的觀念已是題中之義，而替代（3、13 節）、脫離神的審判（12、23 節）、血的必要性（13、22 節）等觀念則變得尤爲突出。藉著獻上一隻合格的羔羊，並正確地塗抹羊血，以色列各家得以逃脫神審判的死亡。
隨著神在《利未記》中頒佈獻祭的指示，這一主題開始得到更明確的闡釋。「罪」這個詞以及「若有人犯罪」（或類似表述）和「爲罪」等短語在全書中出現數十次，加上獻祭時必須「承認罪」的要求，都清楚表明：正是罪促成了獻祭，使獻祭成爲必需。「贖愆祭」和「贖罪祭」這些名稱，以及祭牲本身必須「沒有殘疾」的要求，都反映了同樣的意涵。此外，「贖罪」（希伯來文kaphar/希臘文exilaskomai，意爲挽回、平息神怒）和「赦免」等詞彙反覆出現，點明了獻祭的目的。《利未記》5:10 很好地作了總結：「祭司要爲他贖了他所犯的罪，他必蒙赦免。」在贖罪日，祭司要「兩手按在羊頭上，承認以色列人諸般的罪孽過犯，就是他們一切的罪愆」（利 16:22）。這一象徵性的動作，表示罪被轉移到羊身上，由羊「擔當他們〔以色列人〕一切的罪孽」。在《利未記》其他地方，「擔當罪孽」這個反覆出現的表述，一貫意味著對罪的責任和承受審判的義務（利 5:1、17，7:18，10:17 等；參賽 53:12；彼前 2:24）。因此，宰殺祭牲象徵著罪所當受的神聖審判。按手在祭牲頭上、承認罪、然後照儀式宰殺祭牲，這一系列象徵動作傳達的是「藉替代而得拯救」的觀念。赦免是通過替代性的獻祭而獲得的。最後，經文反覆保證這祭是「獻給耶和華的馨香之氣」，象徵神對祭物的滿意以及對罪人的悅納。
舊約的獻祭所要表達的意義，絕不僅僅是向神表示敬意。其真正的意義在於：藉著獻上替代物，使罪得贖，從而獲得赦免。獻祭者的身份不只是受造之物，更是罪人，即需要赦免的有罪之人。獻祭者意識到自己得罪了神，來到神的面前，希望藉著蒙悅納的祭物恢復與神的關係。祭牲本身是一個中介，是提供贖罪功效的替代物。它擔當敬拜者的罪，而敬拜者則因這替代性的擔罪而得蒙赦免。
這一切說明，獻祭的本質首先是指向神的。也就是說，獻祭的目的是影響神，平息他的怒氣，滿足他審判的要求；只有當這種滿足得以實現，敬拜者才能獲得赦免。
舊約獻祭中突出的觀念，一方面是罪、罪咎和審判，另一方面則是滿足、贖罪、赦免和和好。
從歷史處境來看，設立這些祭是爲了回答一個問題：聖潔的神怎能住在罪人中間？神將以色列人從埃及救贖出來，在西奈山與他們立約（即舊約），使他們成爲神權國家，使他們成爲自己的子民。他應許作他們的神，並住在他們中間。但他聖潔的同在如何能在罪人中間建立起來呢？獻祭制度的設立，正是爲了解決這個問題。
當然，有些問題仍然懸而未決：動物真能代替人嗎？動物的血真能贖清一個民族的罪嗎？如果這些祭確實能獲得神的恩待和赦免，爲什麼還必須反覆獻祭呢？
新約將要處理這類問題。但至少我們可以說，舊約的獻祭制度確立了理解神救贖計劃的結構和框架：罪人若能找到一個蒙悅納的替代物獻給神爲祭，就可以得著神的恩待。
以上這些爲新約頻繁以獻祭語言描述基督的死提供了背景；事實上，離開這個背景就無法理解基督之死的意義。當耶穌自己和新約作者使用諸如「捨命作多人的贖價」、「用他的血贖回」、「靠著他的血」、「十字架的血」、「這是我立約的血，爲多人流出來，使罪得赦」、「靠著他的血得以與神和好」、「靠著他的血稱義」、「靠著他的血作挽回祭」、「藉著他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藉著他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成就了和平」、「我們逾越節的羔羊基督已經被殺獻祭了」、「基督愛我們，爲我們捨了自己，當作馨香的供物和祭物獻與神」、「他愛我們，用自己的血使我們脫離罪惡」、「除去世人罪孽的羔羊」、「他擔當了我們的罪」、「神使他爲我們成爲罪」、「基督既爲我們受了咒詛，就贖出我們脫離律法的咒詛」等表述時，他們是在引導我們從獻祭的範疇來理解我們主的死。挽回、贖價、救贖、赦免、和好這些術語，都要以舊約獻祭爲背景才能理解其含義。
這一切教導我們：耶穌的死究竟是如何成就我們的救恩的。我們主的死是一種獻祭。在十字架上，他代替我們將自己獻給神，擔當我們的罪和罪所當受的審判；他既滿足了神對我們的公義要求，就使我們脫離罪，與神和好。舊約祭祀所象徵的一切，主耶穌在他的救贖工作中都實際成就了。從前的祭是象徵性的、預表性的，指向基督爲我們獻上自己這一真實的事件。正如舊約的祭首先是獻給神的（挽回），從而達成贖罪的功效，我們主的死同樣是獻給神的（弗 5:2；來 9:14）。他爲自己的子民獻上自己，在神看來是「馨香的供物」（弗 5:2），成就了挽回的功效（羅 3:24；來 2:17；約壹 2:2，4:10），滿足了神公義的要求，從而平息了他的忿怒，並除去人的罪。正如藉著贖罪日的獻祭，以色列民在他們代表祭司的位格里被帶進幔子後面的至聖所，照樣，藉著基督的死，我們也被帶到神面前（來 10:19-20；參太 27:51；約 2:19-21）。
因此，一方面，我們可以說舊約的獻祭是前瞻性的，預示並象徵著基督將在他的死裡實際成就的救贖工作（來 9:9，10:1；參西 2:17）。換一種說法，《希伯來書》的作者明確指出，舊約的祭實際上是基督所獻之「真」祭的「副本」（來 8:2、5，9:23-24；參 9:11-12）。也就是說，耶穌的獻祭才是「原型」、才是實體。歸根結底，他的獻祭並不是以舊約的祭爲藍本；相反，舊約的祭乃是以他將來的獻祭爲藍本——那才是真正的祭，舊約的祭不過是它遙遠的影子。
《希伯來書》的作者從多個方面強調，基督的獻祭遠超舊約的獻祭。
在這段論述的高潮，作者以「所以」一詞引出幾項應用（來 10:19-24）：
弟兄們，我們既因耶穌的血得以坦然進入至聖所，是藉著他給我們開了一條又新又活的路從幔子經過，這幔子就是他的身體。又有一位大祭司治理神的家，並我們心中天良的虧欠已經灑去，身體用清水洗淨了，就當存著誠心和充足的信心來到神面前；也要堅守我們所承認的指望，不至搖動，因爲那應許我們的是信實的。又要彼此相顧，激發愛心，勉勵行善。
意思是說：基督的祭既是一次獻上、永遠有效，又在天上蒙悅納，成就了赦免，開通了到神面前的路，那麼我們就當坦然無懼、滿懷信心地來到神面前，確信自己已蒙悅納。我們當持守這確據，以毫不動搖的信心相信自己在那裡蒙悅納。我們當懷著最終得救的確信，在任何困難中堅忍到底，並彼此勉勵，同奔這路。
獻祭這一主題將我們帶到福音的核心、基督教信仰的本質。
從一種非常真實的意義上說，獻祭構成了基督教的本質。正是這一點使基督教有別於其他宗教。基督教來到世間，並非要宣揚一套新道德，也不是要掃除人們慣常用來支撐其戰慄、負罪之靈魂的一切超自然依託，然後把他們扔回去，讓他們憑自己的力量在神面前爭取一席之地。基督教來到世間，乃是要宣告神所預備的、爲罪而設的真正祭物，以取代人們過去和現在爲自己尋找贖罪祭物的一切笨拙嘗試；並且，讓人的雙腳站立在這祭物之上，激勵他們向前邁進。
1 《本傑明·佈雷肯里奇·沃菲爾德文集》（The Works of Benjamin Breckinridge Warfield），卷二，434-435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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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The Theology of Sacrifi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