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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相信你一定記得。在互聯網搜索中,「前所未有」(unprecedented)」一詞的使用頻率是前幾年的五倍。這個詞隨處可見,使用量激增,上升速度驚人,算得上......前所未有。這些數據反映了一個現實。世界正在發生變化。家長變成了老師。非必要員工正在想法子在家工作。美國一位出庭律師因爲疫情的關係,不得不在線上法庭辯論,一不小心打開了貓咪濾鏡。我想,這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吧。
在其他方面,新冠疫情與之前發生的疫情相似。在某些方面,它有先例可循。1919 年,西班牙流感傳入澳大利亞。這個疫情的傳播速度與新冠疫情很相似。1919 年 2 月 1 日,悉尼的所有教會禮拜被叫停。報紙刊登了許許多多關於關閉教堂和疫苗的爭論。當時與現在雖有細微差別,但基本模式都差不多。正如馬克·吐溫所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不會簡單重複。」1919 年與 2020 年很相似,它是 2020 年的先例。
疫情洶湧而來,感覺史無前例,但其實很多時候,歷史不過是不斷地重演。當下發生的事情讓人覺得新奇,其實歷史上類似的故事屢見不鮮。戰爭、戰爭謠言、饑荒、地震是常態,這些在歷史上反覆出現。在人類歷史上,想找出一段沒有戰爭、饑荒、地震的重要歷史時期,肯定很難找到。
那麼,在這個歷史不斷重演的世界裡,什麼才是真正的新奇?現代性真正與眾不同的是什麼?什麼才是真正的「前所未有」?
我認爲答案是技術。
技術給世界帶來了真正的變化,打破了古老的模式,攪亂了歷史規律。你生活在一個與十七世紀迥然不同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差異巨大,林林總總的技術讓我們的世界與十七世紀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你若不絞盡腦汁,就根本無法想像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過去就像一塊化石,埋在許多沉積層之下,幾乎無法觸及。
然而,事情並不一直如此。古代世界的規律更加清晰。生活在 3 世紀的人可以理解那些生活在 15 世紀的人的工作和家庭生活。工業革命(尤其是第二次工業革命 [1] )打破了這些模式。它創造了真正史無前例的東西。[2] 英國歷史學家埃里克·霍布斯鮑姆(Eric Hobsbawm)認爲,「自有文字記載以來,工業革命標誌著世界歷史上人類生活最根本的轉變。」[3]
如果你不信,請看這段對技術革命前生活的描述:
買到了食物,普通人就再沒有什麼別的需要……在工業化之前的歐洲,一件衣服或一塊做衣服的布依然是普通人一生中只能買得起幾次的奢侈品……在瘟疫流行期間,城市當局千方百計地沒收死者的衣服:因爲很多人坐等病人死去,然後剝下他們的衣服自己穿。[4]
這與你現在的生活有幾分相似?新冠疫情期間,當局有沒有沒收死者的衣服以阻止其他人偷搶?
是什麼改變了世界?舉一個例子吧,1775 年至 1825 年間,隨著水力紡紗機和騾機等發明的出現,棉花紡紗(服裝生產的關鍵步驟)的效率提高了 370 倍。[5] 這樣的規模、這樣的速度,創造了一個真正的新世界。你可能沒聽說過這兩項發明,因爲它們被掩埋得太深,在它們之後,還有成千上萬的發現。如今,對青少年來說,舊世界是撥號上網的世界。對我來說,舊世界是蒸汽火車的世界。然而,即使這兩個世界,也是完全現代的,就像城鎮、冰箱、晚上七點後有人造光源一樣現代。
除非我們去參觀北朝鮮的鄉郊,親眼目睹什麼是落後,[6] 否則我們怎麼能想像得出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呢?如果了解過去都這麼困難,我們又該如何準備未來?未來會不會重演,會不會與現在有任何聯繫?還是,未來將是前所未有、難以預測的?
人工智能是最有可能創造前所未有新世界的技術。棉花或電力成本的暴跌改變了世界。智能成本的驟降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麼影響?如果我們開啓超級智能的成本和開盞燈差不多,那將會發生什麼?
自工業革命以來,世界在不斷地變化。一項又一項技術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我們還沒從上一項發明裡回過神來,就有人站在了加利福尼亞的舞台上,一樁一樁的新發明層出不窮,讓人應接不暇。
對此,年輕人往往非常歡迎,而年紀大的人卻深惡痛絕。正如道格拉斯·亞當斯(Douglas Adams)所寫:
我想出了一套規則,這套規則適用於我們對科技的反應:
1.你出生時已經存在的科技都普通而平常,是世界運轉秩序的天然組成部分。
2.你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令人興奮的革命性產物,說不定你以後能以此爲業。
3.在你三十五歲以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秩序的。[7]
我去年剛滿 35 歲。現在,我屬於亞當斯所說的後一類人了。昔日令人興奮的新技術,如今卻多地讓我感到威脅。
基督徒需要思考技術問題,因爲變化不會停止。在 2024 年作基督徒,意味著要在一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裡作基督徒,然而我們之前的先例都是穩定的。技術變革不可避免地會帶來社會變革。社會追隨技術。發明塑造世界。
基督徒犯的第一個錯誤就是我所說的「友好分手」。我們的生活充斥著科技,感覺與聖經的世界相距甚遠。基督教給人的感覺是一種週日要做的事、一種屬靈方面的東西、一種哲學,但不是一種生活方式。基督教不會告訴你是否要上抖音。它沒有提到你的職業,也不會告訴你是否要鎖定房貸利息。隨著時間流逝,我們發現,生活中越來越多的事情聖經從未提起。我們甚至無法直接套用經文,因爲沒有任何經文涉及神經網絡、社交媒體、國際旅行或人壽保險。基督教有可能只是關乎過去,而非現在;只是事實,沒有智慧。
因此,在人生大事上,有些基督徒不過就是掛名基督徒,他們的做法和非基督徒沒什麼兩樣,思考世界的方式也和非信徒差不多。我們不作光,不作鹽;我們和世人一樣,只不過咖啡杯上印了些不同的東西而已。下一代看到我們的信仰與生活如此脫節,他們就很容完全拋棄信仰。
基督徒犯的第二個錯誤同樣禍害不淺。我們成了神祕主義者。我們不從聖經中尋求指引,除非這段經文語意含糊,或者只有短短几句,我們也很有可能斷章取義。我們會通過夢境、幻象、暗示、感覺(自己很確定),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尋求神的一對一帶領。我們會貶低聖道,試著從神那裡找到新的話語。即使聖經已經清楚地告訴我們神的原則,我們依然不會根據聖經原則做重大決定。
這樣的話,下一代就會看到,我們的信仰並非建立在上帝話語的客觀性之上。他們會質疑我們是否只是自說自話,只是跟著感覺走。他們不會被耶穌之死和復活的客觀現實所吸引。不會爲自己能更理解聖經而禱告。他們會祈求在夜裡看到異象。
相反,我們需要讀聖經,既要見木,也要見林。「神的神能已將一切關乎生命和虔敬的事賜給我們,皆因我們認識那用自己榮耀和美德召我們的主」(彼後 1:3)。即使在這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基督徒也擁有一切關乎生命和虔敬的事。這是多麼偉大的應許。「虔敬」的範圍很廣,而「生命」也涵蓋了許多內容。基督徒知道,「聖經都是神所默示的,於教訓、督責、使人歸正、教導人學義都是有益的,叫屬神的人得以完全,預備行各樣的善事」(提後 3:16-17)。同樣,」各樣的善事」所指的範疇相當廣泛;不管是什麼技術革命,一樣適用。
基督徒往往低估了聖經對現代世界問題的影響。部分原因是我們對聖經不夠了解。但也許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將聖經與我們的世界聯繫起來。聖經提供了一種框架,一種原則。它提供了一種敘事方式來幫助我們理解自己、我們的世界、我們的過往和將來;生命的危險;各樣美德,各樣惡行。如果我們理解了聖經的故事,我們就會明白,雖然聖經沒有直接講到現代技術,但它確實觸及到了這個領域。
以社交媒體爲例。聖經這些深刻的原則如何與社交媒體問題聯繫起來?從聖經關於罪的教義出發,我們該如何看待社交媒體?聖經提到的罪包羅萬象,從放浪無羈到看人眼色,從肆意妄爲到律法主義,這些都是罪。那麼,你又該如何看待社交媒體上的這些行爲呢?我們的創造論、十架論、還有關於新天新地的這些教義是如何在社交媒體上傳播的?世界正朝著什麼目標前進?是個人主義的世界,還是群體的世界?創造新天新地的目標與社交媒體的方向有何不同?
這些問題都不簡單,回答它們也不容易,但是我們必須要找出答案。而且我們需要更明確地開展這些工作。我們應該使用這樣的措辭:「我對社交媒體的擔心來自我對罪的理解」,或者「BeReal讓我很興奮(這是一款信息應用程序,其主要功能是每日通知,鼓勵用戶在每天隨機選擇的兩分鐘時間內與朋友分享自己和日常生活的照片。Bereal強調真實的人生,照片不能加濾鏡,禁止美顏功能,也不計算多少人點讚,或用戶有多少粉絲。譯註),因爲我相信真實社區十分重要」,或者「因爲我的教會論,所以我覺得在線佈道既有好處,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們生活在技術世界裡,做技術性的決定,所以我們越來越需要用符合聖經的方式來做決定。
要做好這一點,我們需要精細準確。在教義與技術之間還有一層智慧。人們對各種技術的倫理有不同的看法,這理所當然。在將聖經教導聯繫到實際生活的過程中,我們所做的既不是純客觀的,也不是純主觀的,而是介於兩者之間,這個中間地帶需要應用智慧。我們是敬畏神的人,研究祂的話語,同時面對著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我們在回答艱難的問題。
在我們這個史無前例的時代,好消息是:我們在神的教會中,在聖靈指引下,神的話語啓發我們,幫助我們共同面對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我們可能會對歷史的不斷發展感到驚訝,但是,正如偉大的科林·布坎南(Colin Buchanan)所唱的那樣:「沒有什麼能讓神大吃一驚。」
不管什麼時代,這個道理都是真的:在神永恆的計劃中,萬事皆有先例。
我們應該對技術持樂觀還是悲觀態度?我將在下一篇文章中討論這個問題。
本文改編自《按我們的形像所造:神、人工智能、你》(Made in Our Image: Go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You,2024 年)中的材料。
[1] 這一時期大致從 1870 年至 1914 年。這一時期,蒸汽動力和機械技術廣泛應用於工廠、鐵路和土木工程;電話的發明、內燃機、大規模生產鋼鐵、流水線的出現以及許多其他發展。
[2]正如美國經濟學家布拉德·德隆(Brad DeLong)所寫:「所有堅實的東西都化成了空氣,或者說,所有既定的秩序和模式都被蒸發掉了。2010 年,只有一小部分經濟生活能夠以與 1870 年相同的方式進行,而且他們也做到了。」《懶洋洋地走向烏托邦:二十世紀經濟史》(Slouching towards Utopia:An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基本書籍出版社(Basic Books),2022 年,第 4 頁。
[4] 埃里克·霍布斯鮑姆(Eric Hobsbawm),《工業與帝國:從1750年到今天》(Industry and Empire:From 1750 to the Present Day),新出版社(The New Press),1999年),xi。
[5] 卡洛·M. 奇波拉(CM Cipolla),《工業革命前的歐洲社會與經濟》(Before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European society and economy,1000–1700),第 3 版,諾頓出版社(Norton),1993 年,第 18 頁
[6] 斯文·貝克特(S Beckert),《棉花帝國:一部資本主義全球史》(Empire of Cotton:A global history),古董書籍出版社(Vintage Books),2015 年,第 67頁。
[7] 北朝鮮基本上是一個前工業化國家,夜晚一片漆黑。而韓國技術先進,擁有包括核技術在內的許多發明。入夜後,韓國燈火通明。但同時,南朝鮮是地球上生育率最低的國家,實際出生率比穩定人口所需的出生率低三分之二。這也是一種技術變革,也是前所未有的。
[8] 道格拉斯·亞當斯,《困惑的三文魚》(The Salmon of Doubt:Hitchhiking the galaxy one last time),麥克米倫出版社(Macmillan),2002 年。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澳大利亞網站:When the World Stops Rhyming: How to Face Technological 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