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注:本文根據福音聯盟學術期刊Themelios2020年4月號同名論文縮寫而來。
所以,你這病態的世界,犯了多麼大的錯誤啊!
哎!你看上去一片死寂,
毫無健康可言。
醫生說,我們最多享受不好也不壞。
我們從來都不好,也不可能會好起來
有什麼疾病比知道這一切更糟糕呢
——約翰·多恩(John Donne) 《世界的解剖》(An Anatomy of the World)
再一次,可怕的術語「全球性流行病」(「pandemic」)成了頭條新聞。2019年12月31日,中國衛生官員報告了武漢一個大市場周邊人群當中發生嚴重呼吸道疾病傳播事件。本次疫情很快跟「新型冠狀病毒」聯繫起來(後來又將其命名爲「COVID-19」)。並且因爲這個致命病毒,世衛組織宣佈進入「全球公共衛生緊急事件」。隨著確診病例在100多個國家的增加和成千上萬人的死亡——而且每天有幾千新增病例報導出來,2020年3月11日世衛組織把COVID-19定性爲「全球性流行病爆發」。疾控中心悲觀地提醒大家現在還「沒有疫苗可以防疫COVID-19」,也「沒有特別對抗COVID-19的抗病毒治療方法」。儘管當今世界的科學已經很發達,但當病毒突然出現的時候,醫療服務提供者和研究者還沒有準備好與冠狀病毒抗衡。沒有疫苗和有效治療方法,中國政府轉向使用封鎖政策,通過不讓居民出戶影響了這個國家一半以上的人口。全球性冠狀病毒傳播促使了意大利和其它國家全國範圍封鎖,包括嚴重的交通限制,學校、企業的關閉,各種重要體育賽事的取消。法國總統甚至向這個看不見的敵人「宣戰」。各大洲的教會都被迫取消或者修改教會的共同聚會和敬拜方式。
新型冠狀病毒大流行是過去幾個世紀以來對人類造成嚴重破壞的多次疾病大爆發中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但它很可能不會是最後一個。本文將從神學、歷史、教牧等方面反思疾病問題。
疾病和死亡給伊甸園之外的人類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起初,神的創造中沒有基因缺陷,也沒有致命病毒——一切都「甚好」(創1:31)。但自從罪進入世界,一切都變了,「死又是從罪來的」,一切受造物「服在虛空之下」(羅5:12;8:20)。雖然舊約沒有講明這一點,但疾病是伴隨著對受造物「荊棘和蒺藜」的咒詛和對人類「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的懲罰。沒有罪的話,人類既不會經歷死亡也不會有病痛,因此病痛可以說是「死亡的前奏」。
舊約聖經強調唯有雅威(耶和華)有最終的權柄來「損傷」和「醫治」(申32:39;參見 伯5:18)。雅威用各樣「疾病」擊打埃及,然而卻應許醫治和保護祂的百姓——如果他們留心聽祂的聲音(出15:26;申7:15)。同樣,非利士人奪去了約櫃,雅威使他們生痔瘡,使那城的一些人「因驚慌而死」(撒上5:6-12)。「瘟疫」也是雅威使用的四種可怕審判方式之一,其它三種是戰爭、饑荒和野獸(結14:21;參見 申32:24-26;啓6:8)。舊約中好幾次,因爲神的百姓干犯耶和華,雅威使他們遭受瘟疫之苦。例如,對大衛陷在罪中數點以色列百姓的行爲,雅威用瘟疫的「刀」擊打那城,7萬以色列人死了(代上21:12-14)。因爲約蘭「行以色列諸王的道」,使猶大人行邪淫,耶和華降「大災」與這百姓,而且使這邪惡王的腸子得了嚴重、不可治的病,後來「病重而死」(代下21:12-19)。
然而,經文不總是把疾病與特別的個人或群體的過犯結合起來。例如,使書念婦人兒子死而復生以及醫治乃縵大麻風的大先知以利沙自己卻得了絕症(王下13:14)。新約中,耶穌糾正了門徒將患病與個人犯罪結合在一起這種狹隘的、有因必有果的理論(路13:1-5;約9:1-3)。
先知也預言有一天雅威將會招聚祂分散和遭害的百姓,纏裹他們的傷,醫治他們——不只是他們身體的傷痛,也是「他們的背道」(何14:4;參見 賽30:26;耶30:17;33:6)。苦難的鞭打和對恢復的盼望感動神的百姓留心聽何西阿的呼喚,「來吧,我們歸向耶和華!他撕裂我們,也必醫治;他打傷我們,也必纏裹。」(何6:1)
耶穌說他「來,爲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路19:10),與之相對的,以色列自私自利的領袖卻沒有扶助軟弱的,沒有醫治有病的,沒有纏裹受傷的,也沒有尋找失喪的(結34:4)。他憐憫困苦流離的(太9:36)而且醫治得病的、被魔鬼壓制的(徒10:38)。基督的醫治證明他的服事確實是從神而來的,標誌著復興時代的黎明到來,也指向更深的醫治,那就是通過他代贖的死來擔當我們的罪,成全最深的醫治(彼前2:24;參見 賽53:3-4;太8:16-17)。
因此,聖經並不像哲學家那樣把疾病呈現爲道德中立的或者「冷漠的」。相反,疾病和其它痛苦、苦難的原因是這個被罪影響的破碎世界的一部分,這些恐懼在新造的生命毫無可能,那時神要挪去那詛咒,擦乾每一滴眼淚,使一切都成爲新的(啓21:1-4;22:3;參見 賽25:8)。
世界的預言家們警告全球大流行病是人類面臨的最大威脅,但聖經中的先知將疾病呈現爲對人類最大疾病——罪的比喻。
你們已經滿頭疼痛,全心發昏。(賽1:5)
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耶17:9)
主耶和華說:「你行這一切事,都是不知羞恥妓女所行的,可見你的心是何等懦弱!」(結16:30)
以法蓮見自己有病,猶大見自己有傷,他們就打發人往亞述去見耶雷布王,他卻不能醫治你們,不能治好你們的傷。(何5:13)
罪才是那個最根本的大流行病,罪污染著亞當、夏娃的兒女(參見羅5:12)。伊恩·坎貝爾(Iain Campbel)寫道:「這是一個沉重的、全宇宙的、致命的疾病……它的功效是致命的、劇毒般的,我們每個人都攜帶著這個病菌。」加爾文(Calvin)則這樣說:
數不清的邪惡事情困擾著人們的生活,同樣,數不清的死亡方式威脅著人們的生活。這一點上我們沒必要超越自我:既然我們的身體是上千種疾病的容器——事實上內部本來就有很多了,而且還會發生其它疾病——一個人不可能不被通過他自己各種形式的毀滅方式纏累。
沒有任何政治措施、科技治療或教育規劃可以醫治或控制人類罪的大流行。然而並沒有很多人意識到他們的癌症般的狀況或領悟到這個致命的診斷。
疾病能破除偶像——它揭露和粉碎我們最珍惜的文化偶像。古老的宗教信徒給他們的偶像獻祭爲了確保當前的利益,諸如繁榮、長壽和生育的安全性,同時祈求免受「疾病、饑荒、不育、早逝」的苦害。現代世俗社會的人們想要的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同樣想要得到供應和保護,然而同時又「絲毫不考慮超越的神」。想想最近的疫情爆發如何曝露和挑戰當代的偶像——安全、繁榮、健康的吧!
全世界的人民都渴望安全——不受威脅或危險的轄制——而且缺乏安全感是我們最大的恐懼。爲了減少恐怖襲擊事件,在通過機場和政府大樓時,我們必須進行安檢。爲了防盜,我們把門關起來或在家裡裝上警報器。我們安裝防毒軟件,使用安全密碼保護自己的設備和個人數據以防惡意軟件攻擊和身份盜用。美國政府、中國政府每年投資千億資金在國內外安防上,然而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和複雜的監測系統也不能探測到、扣留住和解除像COVID-19這樣看不見的病毒的威脅。
追求幸福和成功的所謂美國夢真是從古到今被很多社會共同追求的抱負(雖然有一些變化)。列王紀上4:25恰到好處地表達了舊約時代的好生活:「所羅門在世的日子,從但到別是巴的猶大人和以色列人,都在自己的葡萄樹下和無花果樹下安然居住。」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將「幸福」稱之爲人類的至善——「最開心的,最美的,無論如何是最好的」(《歐德謨倫理學》),儘管哲學家警示我們:真正的幸福不可能取決於一個人的環境、地位或擁有的東西。習近平主席提出了有名的「中國夢」提倡朝著「共同繁榮」的方向發展。然而2020年年初,COVID-19疫情的爆發卻給這一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帶來了大範圍破壞,學校、辦事處、企業關閉,隨後幾個禮拜,貿易和交通都陷入嚴重混亂當中。病毒擴散到中國以外地區所帶來的恐慌使得美股和全球股市暴跌,很多企業被迫解僱員工或使員工休無薪假。公共衛生危機導致的經濟困難暴露了我們對不安定和損失的懼怕。
耶穌警告說:「你們不能又侍奉神,又侍奉瑪門」(太6:24),保羅把貪婪比作「拜偶像」(西3:5;參見 弗5:5)。布賴恩·羅斯納(Brian Rosner)解釋說,「把貪婪看作拜偶像,那是因爲貪婪的人反對神本應得著從人那裡而來的愛、信任和順服」。他準確地觀察到「經濟在西方社會,我們可以說已經被奉爲神聖不可侵犯。」富足的(「中產階級」)基督徒們會因爲懼怕病毒爆發而擔心我們的存款和退休金帳戶餘額的鮮紅數字,但我們必須記住瑪門不可能拯救或者滿足我們,也不會爲我們的未來提供真實的保障,真實的保障只有神才能提供。
全球健康研究所把健康定義爲「對得著全人健康狀態的活動、選擇、生活方式的積極追求」。2017年,全球健康產業總量達到4.2萬億美元,包括在美容產品、營養和飲食、健康旅遊、健身、水療會所等方面的支出。健康專家們對那些經常去健身館、遵循項目計劃並且使用這些產品的人承諾可以給他們帶去健康和整全。然而疾病一樣影響著健康與不健康,它是對我們的脆弱和必死,不舒服的提醒。正如範皓沙(Vanhoozer)注意到的,「『很快會好起來的』對快要死的人來說是空話。」
疾病是對我們的軟弱和有限的健康提醒,現代科技並沒有爲我們提供仿生身體。詩篇中詩人思想人的一生年歲大約七十或八十,但卻充滿了「勞苦愁煩」(詩90:10)。我們不保證都能活到80歲,但應該「數算自己的日子」(詩90:12)。即便有最佳飲食、運動和睡眠方案,我們的身體活動也會減少、出毛病直到最終死去。疾病可能迅速加快死亡,但每個人生活在神聖力量允許的限度內,即使我們渴望神讓一切在復活的時候成爲美好。
14世紀,中世紀歐洲因爲「黑死病」死去「三分之一的人口」時,教會是如何回應的呢?大多數解釋說這場災難性的瘟疫是對上帝對人類罪惡的懲罰,並且人們通過尋求各樣方式平息神的憤怒,包括公開披麻蒙灰悔改、自我鞭打、對污染水源的猶太人暴力相向。16世紀的一些傳道人總是將「汗熱病」(Sweating sickness,爆發於英國)解釋爲神所使用的神聖的「杖」,用來管教這個國家的邪惡,講員呼籲人們禱告並且悔改他們的行爲。17世紀,當黑死病的再次發作籠罩著英格蘭時,新教教會認定這一疾病爲對罪「神聖的鞭打」。一位倫敦傳道人把1625年瘟疫比作撒迦利亞5:1-4行在遍地的「飛行書卷」,他呼籲教區居民記住這是神的審判。新教基督徒們通常回應的方式是呼籲在經文的光照下「內在回轉」,省察自己的良心和行爲,而不會公開採取宗教集會和遊行運動的方式。其它人,諸如約翰·多恩也在他的作品中反映了生命的短暫和這個病態世界的「衰敗」。
根據以上簡短的從聖經角度的分析和從歷史角度的審視,我們現在從三個方面來考慮作爲基督的跟隨者應該怎樣回應全球性流行病的威脅和個人疾病帶來的試煉。
首先,公共衛生危機迫使我們面對恐懼。恐懼是對危險、死亡和不確定時期的自然反應。那我們該如何處理我們的恐懼呢?恐懼讓一些人使威脅最小化,卻讓另一些人把危險放大,成爲耗盡他們心力的東西。一些人在COVID-19爆發後關心脆弱的人,然而另一些人卻在他們的社區通過威脅或排斥華人表現出他們的恐懼。對基督徒來說,恐懼促使我們「回到順服和恩惠當中」,鬆開我們對這個世界緊抓不放的東西,提醒我們「真正的好處在另一個世界」而且我們「真正的財寶在基督裡」。很多武漢基督徒在冠狀病毒爆發的時候通過呼籲禱告,在路邊發放口罩、食物和福音單張來回應。安迪·克勞奇(Andy Crouch)智慧地寫道,「我們需要把社會從焦慮、驚恐的負能量引向關愛和預備當中。」當我們記住「神是我們的避難所,是我們的力量,是我們患難中隨時的幫助」(詩46:1),我們就可以戰勝虛弱的恐懼,有勇氣回應危機,有同情心對待需要幫助的鄰舍。
其次,疾病是尋求神的好機會。想想亞撒和希西家面對他們重病截然相反的回應:
亞撒作王三十九年,他腳上有病,而且甚重。病的時候沒有求耶和華,只求醫生。(代下16:12)
那時希西家病得要死,就禱告耶和華,耶和華應允他,賜他一個兆頭。(代下32:24)
歷代志作者的要點不在於批評醫生的工作,而在於強調病中「尋求神」這一基本需要。儘管在他年輕的時候,亞撒很好地帶領他的百姓全心全意尋求神(代下15:12),但當他個人有需要的時候,他僅僅依靠人類專家,而不是藉著禱告向他的神呼求。與此相反,雅威答應了淚流滿面的希西家發出的臨終禱告,恢復了(希西家)王的健康,並且增加了他十五年的壽數(王下20:1-7)。
像希西家一樣,約沙法在急難的時候也呈現了一個模範式的回應。當聽到大批軍隊朝著猶大進軍的時候,王就「懼怕,定意尋求耶和華」。他宣告禁食,招聚百姓「尋求耶和華」(代下20:3-4)。約沙法就禱告(代下20:9,12):
倘有禍患臨到我們,或刀兵災殃,或瘟疫饑荒,我們在急難的時候,站在這殿前向你呼求,你必垂聽而拯救,因爲你的名在這殿裡……我們也不知道怎樣行,我們的眼目單仰望你。
龍心牧師寫道,「約沙法不顧危難,有一顆信靠的心。即便面對瘟疫和災難,他仍向神呼求。」
第三,疾病或其它形式的苦難是對我們信心的試驗,向我揭示盼望。想想彼得說的話(彼前1:6-7):
因此,你們是大有喜樂。但如今在百般的試煉中暫時憂愁,叫你們的信心被試驗,就比那被試驗仍然能壞的金子更顯寶貴,可以在耶穌基督顯現的時候,得著稱讚、榮耀、尊貴。
使徒幫助信徒認識到他們現今遭受到的苦難和掙扎——無論是因爲社會排擠、威脅、疾病還是其它什麼——都不是命運的隨機打擊,而是從神而來的、精心設計的試煉,爲要試驗他們的信心,準備迎接將來的榮耀。武漢譚松華牧師同樣說,「顯而易見,我們面臨著信心的試煉。」他提醒信徒「基督已經把他的平安給了我們,但他的平安並不能使我們不受災害和死亡,而是在受災害和死亡的時候可以享平安,因爲基督已經在這些事情上得勝了。」我們現在的平安和將來的盼望應該感動我們用高舉耶穌的好行爲來回應像冠狀病毒爆發這樣的危機。
因此,全球健康危機促使我們思考整個人類對聖潔神背叛的真正大流行病。疾病揭露我們的懼怕,暴露我們的偶像,催逼著我們尋求神。所有的人——富足的、貧窮的,年輕的、年邁的,有宗教的、無宗教的——都受到疾病的影響,並且注定有一天會死去。然而,作爲耶穌的跟隨者,疾病試驗我們的信心,向我們顯示盼望,感動我們對善事大發熱心。
譯:Margaret;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Theological Reflections on the Pandem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