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与神学
重尋古道,堅定信仰
2025-09-13
—— Brandon D. Smith

幾年前我在一間教會擔任長老時,曾提議讓會眾每週共同誦讀《使徒信經》。我們通過講道和討論仔細闡釋了這一做法,但仍收到不少質疑。值得注意的是,一種觀點認爲信經屬於羅馬天主教。幾位離開羅馬天主教會的基督徒表示,誦讀信經對他們而言,彷彿是在倒退。

許多重視神學傳統傳承的低教會派福音派基督徒,尤其是牧者,都曾聽到會眾對在敬拜中採用古代教會的做法(如誦讀信經甚至教導教理問答)的擔憂。坦率說,這些擔憂值得認真對待。我們牧養團隊引導這間浸信會接受信經使用時,確實希望幫助弟兄姊妹看見自己與古代教會之間的連結,並欣然接受。但與此同時,提出擔憂的人也沒有錯,他們敏銳地意識到神學回溯可能帶來的危險。事實上,有些追尋傳統的人最終渡過了台伯河(注:喻指改宗)、離開了福音派的信仰,轉向聖公會高派(Anglo-Catholic)、羅馬天主教,甚至東正教。

是否存在一種既能擁抱神學傳承,又能強化而非削弱我們信仰的方式?作爲熱衷追溯傳統的群體,我們能否找到分辨取捨之道?

革新者(Renewers),而非革命者(Revolutionaries)

從歷史上看,我們新教徒更多是「革新者」,而不是「革命者」。儘管神學立場各有差異,16 世紀的新教改革者們都關注同一個問題:中世紀晚期的教會讓人爲的傳統掩蓋了聖經,把使徒傳下的真道,甚至早期教父的信仰,都拋諸腦後。像揚·胡斯(Jan Hus)和約翰·威克里夫(John Wycliffe)這樣的著名人物,在馬丁·路德等人點燃宗教改革熊熊大火的一百多年前,就已對中世紀教會的弊病發出警告。

因此,當談到回溯傳統時,我們新教徒一向有個強烈的傾向:承認聖經高於傳統。宗教改革的口號就是「唯獨聖經」。改教家認爲,傳統可以作爲教會的衍生權威,但絕不等同於聖經的終極權威。

對新教而言,問題從來不是要不要重尋傳統,而在於是否以真正符合改教精神的方式來繼承傳統。新教的共同特徵在於:傳統與宗派立場都必須受制於聖經。因此,無論是浸信會、長老會、聖公會,還是其他宗派,我們都能緊守本宗派的教義,因爲我們相信它們確有聖經根據;同時,我們也能從其他新教宗派的傳統中學習,哪怕在聖禮或教會治理等方面有分歧。

作爲從事神學傳承研究逾十年的學者,我總結出一個簡單的分類方法,幫助新教徒思考如何與基督教歷史互動,並將其中的智慧應用到當下。或許有人會說,這是對歷史的「挑揀式取捨」,但事實上,每個個體、教會乃至廣義傳統都在取捨。沒有任何基督教傳統能在時空變遷中保持絕對的純粹不變。與其假裝存在這樣的傳統,不如借助這一方法,幫助我們思考:在多大程度上、以怎樣的方式,把過去的信仰實踐帶入今天。

三重分類法

一、鞏固

回溯傳統的第一種方式,是借鑑聖經、神學與哲學的思想,用來鞏固我所屬宗派本就持守的信念。

我是浸信會基督徒,因此宗教自由和政教分立是我信仰中的核心。每當我讀到遊斯丁(Justin Martyr)或特土良(Tertullian)等護教家關於宗教自由的論述,就感到我的立場得到了寶貴的支持。這兩位先賢都強調基督徒應當享有免於迫害和壓制的信仰自由,這深深契合浸信會的核心精神。在西方世界,基督信仰常常遭受不公的譏諷與貶低,雅典納哥拉(Athenagoras)的《申訴書》(Plea)中有一段話特別引起我的共鳴:

在你們的審判中,如果有人被指控犯罪,在尚未定罪之前,是不能懲罰他們的;然而對我們來說,我們的名字(基督徒)就比任何在法庭上提出的證據更有效力。法官不去查問被告是否真正犯下罪行,反而辱罵我們所持的名字,好像名字本身就是一種罪。

我完全不需要放棄浸信會的信念來接納這些見解;相反,它們正好鞏固了我的信仰立場。

二、提煉

其次,我可以借助歷史上的聖經、神學與哲學思想來提煉我自身的信仰。

當我開始閱讀亞他那修(Athanasius of Alexandria)與拿先斯的貴格利(Gregory of Nazianzus)關於三一真神的論述時,我發現他們的洞見極大地幫助了浸信會對三一論的理解。他們挑戰了 20 世紀浸信會中某些趨向社會學或人本主義的三一論,使我回歸到更符合聖經的三一神學。

這種常被稱爲「古典有神論」(classical theism)的立場,不僅比流行的系統神學更忠於聖經,也讓我看見,它其實更貼近浸信會的根源。《正統信條》(Orthodox Creed,1679 年的一份浸信會信條)第 38 條就清楚地引用了《尼西亞信經》《亞他那修信經》和《使徒信經》,並宣告這些信經應當被浸信會教會「完全……接納並相信」。因此,作爲浸信會基督徒,我發現接納這些信經及其所依循的教父傳統,不僅沒有讓我重新思考或動搖浸信會的立場,反而幫助我提煉並堅固了信仰的根基。

三、拒絕

雖然回溯傳統可以鞏固或提煉我們的信念,但確實有些時候,歷史中的某些見解必須遭到拒絕,因爲它們與我們信仰的核心相衝突。

例如,托馬斯·阿奎那關於「變體說」(transubstantiation)以及聖禮功效的看法,更接近後來羅馬天主教而不是新教或浸信會的立場。雖然他在三一神學以及部分釋經方面的見解,可以歸入「鞏固」或「提煉」的範疇,但在聖禮神學上,他的思想幾乎無法在浸信會語境中有意義地得到應用。即便某些改革宗背景的基督徒在聖餐方面持有的立場與大多數浸信會的「紀念說」不同,但如果要真正採納阿奎那的聖禮神學,就必須重新思考是否還能堅持浸信會身份。作爲一名立場堅定的浸信會信徒,我必須整體上拒絕阿奎那關於聖禮的觀點,否則我就等於放棄自己作爲浸信會基督徒的根本認同。

如今,我所在的浸信會已欣然接受在敬拜中使用《使徒信經》,全體會眾每週日齊聲誦讀信經已持續多年。我相信這不應是個例。無論你持守哪種宗派核心信念,都應當深思熟慮,甚至以批判性的態度,與歷史上如雲彩般的見證者同行,共同尋求更精準地理解與闡釋聖經真理。那運行在教父心中的聖靈,今日依然在我們中間工作。願我們從前人耕耘中汲取智慧,向著當下的託付與將來的新創造奮力前行。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Retrieving the Past Can Sharpen Your Convictions.

Brandon D. Smith(布蘭登·史密斯)(墨爾本雷德利學院博士)是俄克拉荷馬浸信會大學霍布斯神學與事工學院院長,也是該校神學與早期基督教副教授。他還是「浸信會歸正中心」的主編。他的博客是「合乎聖經的思辨」(Biblical Reaso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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