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的教會幾乎要關閉了。
我們是一個有8年歷史的植堂教會——城市之光教會(CityLights Church),位於芝加哥拉丁裔人口最多的社區。我們的主任牧師在接觸了改革宗神學後,離開了屬於成功神學的「信心宣告」(Word of Faith)運動,後來又在情感和屬靈上都走了下坡路,最後辭職了。
我們的會眾陷入混亂。受傷、憤怒、幻滅,再加上堆積如山的帳單,讓一切每況愈下。倍感受傷和疲憊不堪的成員們集體離開,我也不能怪他們。作爲一名帶職長老和教會的共同領袖,我也筋疲力盡,眼看就要關門大吉。
維持下去違犯常識和邏輯。包括我在內,我們有兩位長老、一堆債務,還有很多主意要拿:是否應該賣掉建築,減少損失,然後分道揚鑣?是否應該與另一個教會合併?是否值得繼續堅持下去?
最終,我們決心挑起重擔,從建築、情感和靈性上,振興我們這個奄奄一息的教會。原因是:在我們這個以拉丁裔爲主的貧困社區,沒有其他教會承諾以福音爲中心,進行城市宣教和傳講改革宗神學。
改革宗神學改變了我的生活,也改變了我們的教會成員。這就是爲什麼我們不能讓我們的教會消亡的原因。
我在一個多元文化的浸信會中長大,我所在的社區在21世紀初是這個城市最危險的社區之一。(至今仍然是危險的,2020年,它是整個伊利諾伊州受新冠疫情影響最嚴重的地方)。我在高中時參加青年團契,第一次聽到加爾文主義五要點。隨後,一位青年牧師與我談話,引發了我對改革宗神學的興趣,通過研究擁抱了這一神學主張,同時,我也更加振奮地投入到城市事工之中。
放眼社區,到處都是槍支暴力、單親家庭、父親坐牢、無家可歸。我希望看到生命的改變和聖經知識的增長。當上帝呼召我到正在植堂的城市之光時,我看到,能改變人心的恩典教義需要明確和大膽地傳講和教導。
城市之光中的許多人當時都離開了信心宣告運動教會。爲了幫助他們,我更深入地研究改革宗的信仰。馬特·錢德勒的《明確的福音》(The Explicit Gospel)讓我看到了福音的團體和普世意義。約翰·派博的《神喜歡》(The Pleasures of God)幫助我和其他人看到了神在祂所做的一切中的威嚴和至上的喜悅。《福音中心》(The Gospel as Center)是福音聯盟理事會成員的論文集,向我展示了福音在所有事工和所有生活中的中心地位。我改編了古德恩的《系統神學》,創建了我們教會的第一個教義課。約翰·派博的系列講座《沉重與喜悅》(Gravity and Gladness)塑造了我們對集體敬拜的理解,他的詩《加爾文主義者》(The Calvinist)讓我們對自己想成爲哪一類人有了期待。
改革宗神學改變了我。但同樣有力的是,我看到改革宗神學塑造了我們的教會成員。
一位被改革宗神學改變的教會成員名叫亞歷克斯·迪亞茲。他被一位忠心的弟兄引領到主面前,這位弟兄邀請他到芝加哥一個以拉丁裔爲主的「信心宣告」教會。亞歷克斯在那裡得到了門訓和指導,最終成爲一名牧師。但通過對聖經的仔細研究,他意識到教會的錯誤教導 。他知道自己有傳福音的熱情,但對神學並不精通。
亞歷克斯與瑪麗亞結婚,瑪麗亞之前經歷過一段虐待關係,17歲時就生了兩個孩子,後來獲救。兩人開始糾結於聖經真理和所在教會牧師的教導之間的衝突。
城市之光的一位牧師向亞歷克斯介紹了改革宗神學的播客和書籍。這些書改變了他的思想,最終使他成爲我們會眾中的一員。亞歷克斯是芝加哥的一名消防員,因被診斷出癌症第四期而面臨提前退休,是上帝的大能大力給了他希望。亞歷克斯和瑪麗亞現在都認爲,亞歷克斯的癌症是一位充滿愛心和恩典的上帝所賜的禮物,雖然上帝允許癌症從他們的生活中奪走那麼多東西,卻給了他們更美好的祝福:更多地看到和品嚐基督。
我們的成員儘管經歷了癌症確診、與新冠疫情有關的創傷、焦慮和抑鬱,甚至喪子之痛,卻依然安息在上帝的主權裡,這激勵著大家去面對驚濤,不懼怕那些將我們拋向古老巉(chán)巖的巨浪。在萬事中對神的主權有把握,就能擺正試煉和創傷在我們心中的位置。
在聖經輔導聚會上,經常出現的一個主題是被遺棄或虐待的包袱。我們的成員可以講述一個又一個在成長過程中缺父少母的故事,或者在童年時被親戚性侵的悲劇。這些創傷往往導致人們對父母根深蒂固的怨恨,難以理解爲什麼說上帝是天上的父親。
就拿大衛·迪亞茲來說吧。大衛出生在洪都拉斯,在教會中長大。在他8歲那年,母親正在家裡舉辦姊妹禱告會,這時他醉熏熏的父親出現了,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婦女們一起爲這個醉漢禱告,醉漢陪大衛走到門口,擁抱他,說了很多「心肝寶貝我愛你」之類的話,最後說再見。從那以後,整整十年,大衛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多年以來,一想到父親拋家棄子這件事,大衛就跟自己較勁:是不是因爲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因爲父親跟自己在一起不開心?當他踏上天路歷程的時候,這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一直伴隨著他。
大衛接觸到了改革宗神學,一位虔敬的弟兄花時間向他解釋恩典的教義。對大衛來說,揀選似乎很不公平。他說:「這不是我所事奉的上帝」。
然而,通過學習和研討這些真理,大衛不僅看到了一位「要憐憫誰就憐憫誰,要恩待誰就恩待誰」的公義的上帝,而且看到了一位慈愛的天父,祂伸手揀選了他——一個全然墮落、被罪咒詛的人。儘管大衛努力「選擇」他地上的父親,還是被拒絕。現在他接受關於天父的真理。不管他做過什麼,好事還是壞事,天父都不僅接納了他,而且揀選了他。
揀選的真理幫助大衛解決了他地上的父親帶給他的傷害和苦痛,使他不僅能夠原諒他,而且能夠與他建立起關係。大衛從7歲開始就在洪都拉斯參與帶領敬拜,在尋找大發熱心的改革宗教會時來到了城市之光教會。最後,他成爲我們的長老之一。
在我們教會因失去了主任牧師而籠罩在愁雲殘霧中的第一年,大衛爲我們證道,講解《羅馬書》第9章,向仍在掙扎的教會宣告了上帝的榮耀,這榮耀是通過爲祂自己揀選那些不配的罪人而彰顯的。雖然我們可能有被遺棄的感覺,但我們仁慈的天父從未撇下我們。
一間改革宗教會擁有大量從五旬宗歸正的信徒,既是獨特的機會(如共同敬拜中激情四溢),也是獨特的挑戰(如律法主義)。我們的責任之一是幫助成員們明白,他們在神面前的地位並不取決於他們的善工,而只取決於基督的工作。
埃利澤·梅爾卡多在一個律法主義盛行的五旬宗教會中長大,在那裡,男人不能留鬍子,女人必須穿裙子,你的救贖取決於對教派傳統和基督教習俗的嚴格遵守。如果你不盡忠去教會,不經常讀聖經,你的得救就會受到懷疑。埃利澤與主任牧師的女兒結婚,繼承他的衣鉢。
有一天,埃利澤在廣播中聽到一位浸信會佈道家的講道,他開始定期收聽,興趣被激發起來。很快,他開始質疑自己教會的成規教條——爲什麼成員們從未聽說過與罪爭戰?爲什麼他們必須不斷要求聖靈顯現和充滿?爲什麼人爲的傳統變成了救恩的條件?爲什麼福音很少被宣揚?
埃利澤後來進入了三一國際大學求學(即三一福音神學院——譯註),在那裡接觸到了恩典的教義。漸漸地,他開始向岳父展示聖經中關於唯獨靠恩典得救的教導。岳父的回答是:「我們這裡不教這個」。
但埃利澤不能保持沉默。他開始教導自己的大家庭,這些人都在他的教會裡。他們的思想被徹底改變。當他們一起在恩典的教義上心亂如麻,試圖調和他們以前所受的教導時,他們開始理解在基督裡找到的釋放和自由。
這自由體現在:救恩不用自己賺取。這自由體現在:信徒在與罪爭戰的時候,不用再害怕上帝不斷地轉過臉去,掩面不看自己。這自由體現在:可以確信教理問答中的字句:「我今生無論生,無論死,身體靈魂,皆非自己所有,乃是屬於我信實的救主耶穌基督。祂已經用寶血完全償還了我所有的罪債,並把我從魔鬼的權勢中救拔出來,獲得自由」。這自由還體現在:因信稱義,信靠唯獨基督的歸義才是得救的保障,而不是信靠教派的規條或傳統,更不是信靠需要不斷重複的「罪人的禱告」。
隨著在神學上的精進,埃利澤和他的大家庭做出了艱難而痛苦的決定,離開他們原先的教會。在搜索了福音聯盟網站上所列的教會後,他們找到了城市之光。
作爲一名牧師,沒有什麼比看到像埃利澤和他的家人這樣被束縛在「業績跑步機」上的信徒舉起嗓子唱歌更能帶給我牧者的喜悅了。
作爲一名牧師,沒有別的牧養的喜樂能與此刻相比,埃利澤和他的家人,曾被束縛在「靠行爲得救」的信條上,如今卻揚聲高唱(《惟有基督》):
已無罪愆,不懼死亡,
居我衷裡是祂力量。
自生至死,氣息存留,
我的生命祂來執掌。
惡人計謀,陰間權勢,
怎能將我與祂分離!
或祂再臨,或我歸家,靠祂力量我必剛強。
門德斯(J. A. Medders)寫道,改革宗神學「不僅僅是爲了佔領神學上的高地,而是爲了宣教」。正是對神榮耀的熱忱、對良好穩健神學的熱愛以及對神的子民的愛心,將我們的長老之一奧蘭多·穆諾斯(Orlando Munoz)帶到了我們教會。
經過一夜宿醉,奧蘭多進了一間「信心宣告」教會,目的是爲了打探幾位女士。通過深入查考聖經,他與牧師在神學上產生分歧。最後他選擇離開,前往德州,加入了一間植堂的教會。
他的牧師出生於澳大利亞,介紹他接觸了鐘馬田(Martyn Lloyd-Jones)的著作,這使他認識了巴刻、慕理(Andrew Murray)和約翰·麥克阿瑟。隨著在神學上成長,出於對「信心宣告」教會裡的朋友們的愛,他被迫回歸。他發起了一個查經班,後來變成了一間教會,最終於2019年與城市之光合併。
在我們這個以拉丁裔爲主的教會中,我們看到了改革宗神學如何影響那些小時候受虐待的成年人、瀕臨離婚的婚姻、以及不知道下一份薪水從何而來的家庭。正是歸正神學促使我們這些教會領袖繼續努力,開始工作,把教導堅實純正的聖經教義放到首位,積極參與上帝在我們共同體中的做工。
我們明白,神在所有事務上都有主權,包括我們在領導層過渡期間所經歷的考驗。新冠疫情、以及我們成員生活中的個人考驗等等都在幫助我們明白:我們生活、動作、存留,都在乎神(使徒行傳17:28),祂對每個人的心、腦、手都有主權(箴16:9;賽46:9–10)。
對全然墮落教義的篤信不僅幫助我們與自己犯下的罪相爭,還與那些針對我們所犯的罪相爭。我們認識到,成功神學的佈道者們許諾健康和財富,但沒有處理滲透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罪的問題。解決我們社區墮落問題的唯一辦法是耶穌基督的福音。這是我們社區迫切需要的解決方案。
無條件揀選提醒我們,錯誤的神學教導和貧困的社會經濟地位,都無法阻擋神。在芝加哥這個美國種族隔離最嚴重的城市,上帝並不偏待人。
我們相信,由於限定性救贖,基督完全地、實際地拯救了我們教會中的罪人,並使他們成爲聖徒。無論我們的教會成員受過何種教會傳統或宗派教條的教訓,因爲對基督已經成了的救贖工作的信心,我們可以知道,上帝揀選了我們,並賜給我們得救的信心。
當我們一面經歷教會內的傷害、財政困難和全球疫情,一面奮力前行時,我們可以知道,神不可抗拒的恩典意味著我們在教會和共同體中的工作,我們的勞苦在主裡面不是徒然的(林前15:58)。我們認識到,神的眾先知一直被人們棄絕,卻在神召喚他們所做的事情上盡忠。因此,我們將致力於事奉和教導歸正信仰的工作,即使這意味著家人和朋友會因爲我們的教義信仰而棄絕我們。由於上帝不可抗拒的恩典,我們可以栽種和澆灌,知道上帝是讓他們生長的決定性原因(林前3:5–7)。
最後,也許是最重要的,我們可以欣喜地知道,儘管我們帶著屬靈和神學上的負擔,但神最終會通過城市之光的聖徒們堅持下去。「我們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心裡作難,卻不至於失望;遭逼迫,卻不被丟棄;打倒了,卻不至死亡。」(林後4:8–10)神會看著我們堅忍到底,在祂面前完全無可指摘(帖前5:23–24)。
譯:PSJ;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How Reformed Theology Is Changing Latinos in Chica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