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娛樂界的困境是,大多數電影都是投入龐大預算帶來的奇觀,可以給你帶來幾個小時的娛樂,但一出影院就會離開你的腦海。能夠留在你靈魂裡的電影是相當罕見的,會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日裔巴西電影人小田埃德森(Edson Oda)的《九天》(Nine Days,現已上映)就是這樣一部影片。我看這部電影的時間是上個月,但現在還在想著它。這可能是自2016年影片《降臨》(Arrival)以來,我看到的最有創意、最挑動靈魂、投射龐大概念的一部雄心勃勃的電影。要明確的是:這不是一部神學正統的基督教電影,但它是我渴望能與我的教會小組一起觀看的那種電影。
小田的處女作有時會讓我想起《善地》( The Good Place)、《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靈魂》(Soul)或《紐約提喻法》(Synecdoche, New York)等影片,它以巧妙和引人注目的方式思考了一系列重大屬靈問題。這不是一部像《信條》(Tenet)那樣的電影,那部片子裡的想法是如此巨大和混亂,以至於吸走了樂趣。它更像《暖暖內含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那是一部有很多想法的電影,但那些想法蘊含在影片內在的精神世界裡。
《九天》的故事前設無疑是瘋狂的。由溫斯頓·杜克(《我們》、《黑豹》的主演)扮演的威爾是某種天人(天使?),他有一個由他親自挑選的人類靈魂集合,以獲得「生命的機會」,他現在每天通過他在VHS錄像帶上記錄的視頻片段監控他們的生活,並在文件櫃中存檔(這部電影常常展現出對模擬美學的迷戀)。
與《楚門的世界》中的克里斯托夫(艾德·哈里斯飾)不同,後者一絲不苟地控制著楚門(吉姆·凱瑞飾)生活的「創作」,而威爾——注意他的名字Will——卻無力控制他選擇的靈魂,他無法控制這些人一旦獲得生命之後,會發生什麼。當威爾的一個觀察對象(事實上是他最喜歡的人)突然死亡時,就會留下一個他必須填補的生命「空缺」。在這個過程中,少數「靈魂候選人」要經歷一個類似於新兵訓練營的過程,包括「你會怎麼做?」的測試、「電車難題」的哲學思想實驗,以及與威爾一對一的訪談。在爲期九天的過程中,候選人逐漸失去機會,直到剩下的一個靈魂贏得生命的機會。
儘管威爾在選擇合適的候選人並令其出生時非常謹慎,但並不保證被選中的靈魂能達到生命成熟的那種高度。當他選擇的靈魂生活順利時,威爾就會像一個驕傲的父親一樣看著:一個小提琴神童進行了精湛的獨奏、一個女人在她的婚禮上喜氣洋洋。但有時事情並不順利,威爾選中的一個靈魂經常被欺負,最終以一陣報復性的暴力作爲回應;另一個人似乎做得很好,然後突然自殺了。當威爾看著這些靈魂在殘酷的世界中如何生存時,他的情緒就像坐過山車一樣。
當這些靈魂充分發揮他們的創造力並實踐無私的愛時——也就是說,當他們展現造物主形像時,他們讓威爾感到自豪。但是,當這些靈魂做出罪惡的選擇,導致自己痛苦時,就會讓威爾感到悲傷。影片從未明確提及或描繪過上帝,但他的存在和觀點隱含在威爾的代表中,提出了關於神性的各種問題:如果有上帝,他爲什麼要創造世界?他爲什麼要創造靈魂,知道他們會犯罪和受苦?
我在離開影片時問的問題是:「爲什麼我出生了,並且有機會體驗生命——呼吸、愛、聽貝多芬的交響樂、在印度洋游泳、在下雨的週日下午打盹,而我其實並不見得一定要那樣做?」
除了恩典,沒有其他答案。上帝選擇創造我們和一個供我們耕種、探索和享受的世界,是一種純粹的恩典。這是無償的愛,我們不配擁有。
這一點在《九天》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就其所有令人費解的哲理和對抑鬱症、萎靡不振的憂鬱思考而言,它首先是一部關於生命的喜悅和禮物的電影。生命是如此珍貴的禮物,以至於我們看著那些渴望獲得生命機會但卻得不到的「靈魂候選人」落淚。撇開其他不談,影片對「生命的機會」持有的高度肯定是主張保護生命的。在離開這部影片時,你不能認爲生命是廉價的,或者當它符合我們的方便時就會被輕易地消滅。不,生命是一個神聖的、由神的靈引發的奇蹟。我們不敢低估這一點。
《九天》中最令人不安的場面發生在失敗的「靈魂候選人」從威爾那裡得到他們並沒有選中成爲生命的時刻。威爾並不只是向他們展示隱喻的門,他要求他們描述他們所能想到的生命中最美麗的東西,並爲他們創造了一個模擬的場景。這些優雅的時刻是溫柔和超越的,是一種嚮往的那種生活裡的小滋味。
起初,他們感覺像是真實事物的殘酷替代品,但小田使這些場景成爲影片的情感和感官中心。它喚起了C. S. 路易斯的想法,即我們最深的快樂是與渴望追求的東西是聯繫在一起的——當我們遇到與我們生發共鳴之美的時刻,我們知道這只是更輝煌之美的一個蒼白閃現,感到欣喜同時也感到心痛。這是一種在時間的限制下被永恆吸引的體驗。
路易斯在《榮耀之重》中這樣說:
我們想要的是難以言表的另一件東西——與所見之美聯合,進入它裡面,把它迎入我們裡面,沐浴其間,成爲它的一部分。……眼下,我們都還在那世界的外面,不在門內而在門外。我們體察到早晨之清與新,但並未使自己或清或新。我們無法與眼見之榮光相融合。新約的所有書頁都在喁喁細語,說不會一直是這幅光景。終有一日,只要神願意,我們就會進門(get in)。
「目前,我們都還在那世界的外面」,這是路易斯描述「懷舊」(Sehnsucht)感覺的一種方式,這種感覺常常伴隨著美麗、懷舊和記憶。但這也是一個可以描述《九天》全部內容的短語,這部電影發生在「世界的外面」,並從內心裡捕捉到我們渴望找到「所有美的發源地」的強烈願望。我不知道小田受路易斯的影響有多大(如果有的話),但很少有電影能比《九天》給我帶來更多的路易斯式感覺。
可以肯定的是,《九天》並非沒有神學問題和不符合邏輯的地方。例如,從來沒有人清楚,一個未出生的「靈魂」如何在任何意義上成爲一個靈魂——擁有自己的個性、獨立於形成個性的關係和環境。
整部影片都在重複這樣的斷言:「你」作爲一個未出生的靈魂,一旦出生仍然是「你」,但這表明有一個不可改變的「你」存在於真空中,獨立於一些不可複製的自我之外的形成(一個非常21世紀的西方觀念)。雖然在影片的高潮部分,當威爾背誦惠特曼(Walt Whitman)的》《我自己的歌》時,這絕對引人入勝,但它也強調了影片對表達自我的浪漫化,超過了對個人生命珍貴性的簡單欣賞。
儘管如此,《九天》仍有我在今年任何其他影片中都沒有看到的美麗和輝煌的時刻。它以一種敬畏和驚奇的態度來思考存在問題,可以引導有思想的基督徒觀眾去敬拜上帝。
與其糾結於我們存在的「爲什麼」問題,也許更好的回應是爲我們的存在而感恩。上帝是多麼的仁慈,在祂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給了我們生命——所有脆弱的痛苦和引人注目的美麗。《九天》中的最後兩個詞確實是唯一能說明存在之謎的詞:「謝謝你」。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Nine Days': 2021's Most Spiritually Curious Fi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