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講述兩位大師非凡友誼的新出爐漫畫小說
2025-01-07
—— Brett McCracken , John Hendrix

C.S.路易斯和J.R.R.托爾金是 20 世紀中期文壇的兩位巨擘。他們對流行文化和「基督教想像力」的影響力至今仍在延續。然而,如果沒有彼此的影響,他們都不會收穫後來的文學成就。這兩人在牛津的課堂、酒館和花園小徑中孕育的數十年友誼,其漣漪早已盪漾全球,持續了半個多世紀。表面看來,他們不過是兩位癡迷北歐神話的學者,在「鷹與孩子酒館」把酒言歡,但歷史證明,他們的友誼爲全世界無數人的信仰、藝術創作和精神享受帶來了深遠影響。

儘管已有許多書籍記述路易斯和托爾金的故事,但著名的基督徒插畫家約翰·亨德里克斯(John Hendrix)新創作的漫畫小說《神話創作者》(The Mythmakers)別具一格。這部面向青少年但也適合成年讀者的作品,巧妙地融合了藝術奇思、神學思考和對渴望(Sehnsucht)的憧憬,與路易斯-托爾金的故事完美契合。可以說,這本書的呈現形式本身就是其要傳達的信息。我大力推薦此書,任何對淡墨會(Inklings)感興趣,或想要從基督教視角思考藝術創作和創作社群的讀者,千萬不要錯過這本上佳之作。

最近,我與亨德里克斯進行了一次深入交談,探討了他創作《神話創作者》的靈感源泉和創作歷程,聊到了研究過程中的意外發現,以及教會可以從路易斯和托爾金身上汲取哪些關於基督教藝術創作的啓示。

你從哪裡得到靈感,激發你講述關於路易斯和托爾金的友誼故事?

談到這本書,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它本質上是一部發自內心的粉絲創作。這兩位大師及其作品對我影響至深。他們不僅讓年少的我敢於正視自己的想像力,更讓我開始認真思考信仰。這本書雖然記述了兩人的生平,但更重要的是以他們之間的友誼爲切入點,探討了關於故事創作、童話和神話歷史等更深層的議題。

你第一次接觸路易斯和托爾金作品時多大?

我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得童年時第一次讀到他們作品時的感受。有人送給我一本插圖版的《霍比特人》,封面圖畫是一頭栩栩如生的巨龍史矛革。讀完後,我仍然把它帶在身邊,走到哪裡帶到哪裡,好像聖經一樣,旅行時都不會拉下。這本書對我十分寶貴,特別是書中的那些插圖。

後來我又接觸到了《納尼亞傳奇》。印象中我第一次讀時是不按照順序的。那時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獅子、女巫和魔衣櫃》中隱含的寓意。在我眼中,它們就是一些精彩絕倫的穿越奇幻故事。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作者是這個用意啊!」

在研究過程中,你是如何確保能準確而忠實地講述這個故事呢?

嘗試講述這個故事本身就需要極大的謙卑。戴維·弗倫奇(David French)說過一句發人深省的話:人的謙卑程度應該與其所面對事物的複雜程度相匹配。事物越複雜,我們就越需要保持謙卑的心態。每當我深入研究某個課題時都會有這種感受——剛開始時總覺得自己懂得很多,但讀得越多,反而越發感到自己知之甚少。

我讀了大量的書,還專程去了牛津。在路易斯的故居「窯屋」(The Kilns)通宵地畫畫,努力讓自己盡可能多地汲取相關知識。不過對我而言,最關鍵的是跳出來思考:「這後面更深層的含義是什麼?背後的故事是什麼?」然後設法用青少年讀者能夠理解並內化的方式,在整本書中呈現這些理念。這就是我的創作目標。

你是在研究的同時進行創作,還是先完成研究再開始繪畫?能跟我們聊聊你的創作流程嗎?

我通常是先從一些特別想畫的畫面入手,然後寫一點內容。說實話,對我來說寫作是件非常抽象的事情,如果沒有配圖,總覺得無從下筆。我創作的是一部關於「淡墨會」的圖像小說,而淡墨會的這些人大多數時間就是在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很顯然,我不能用 300 頁篇幅來反覆描畫這個場景,所以在這本書裡,我用獅子和巫師作爲敘事框架。這樣一來,既能帶領讀者踏上精彩的冒險之旅,又能讓年輕讀者更容易理解這些深刻的理念。獅子和巫師的創意很早就從一幅畫中萌生了,這爲我後續的寫作指明了方向。

對托爾金來說,我本來考慮用國王或精靈來象徵,但巫師似乎更貼合他的性格。而獅子則非常適合路易斯,因爲他爲人豪爽,氣場十足。我不斷地嘗試各種角度,而從這個框架出發,寫作效果出奇地好。所以,我那時就感覺「就它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說服我的編輯,讓他相信這確實是最恰當的選擇。

在研究路易斯和托爾金的過程中,有什麼特別意外的發現嗎?

我原來就大概了解他們故事的基本脈絡。在他們友誼的後期,二人開始變得疏離,這份疏離也給他們帶來了深深的痛苦。這點在做研究前我是沒想到的。我一直在思考:這些矛盾該如何融入故事?最終我意識到,這恰恰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反而讓故事更加動人。在故事結尾,我讓他們有機會重溫失落,就是我們在步入新天新地之前,在塵世都會經歷的失落。

有些讀者告訴我,讀到這部分時不得不暫時放下書本,因爲內容太令人傷感。但我認爲這確實給我們上了一堂關於友誼、情誼和創作社群的生動課程。想想過去 30 年裡你經歷的任何一段友誼吧。人都在改變。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該如何互相扶持?如何避免心生苦澀或嫉妒?又該如何避免在年老時思維僵化、變得固執?

這本書講述了人際關係對塑造我們的創作想像力和創作過程有多麼重要。作爲創作者,你又是如何處理這些關係的呢?你的生活中有沒有一些長期交往的創作夥伴,激勵你不斷前進?

我經常告訴學生,我們的作品總是在群體中變得更好。但不知爲什麼,這個世界似乎總在告訴藝術家相反的道理。這本書是獻給我在華盛頓大學的兩位朋友:艾布拉姆·範恩根(Abram Van Engen)和約翰·稲津(John Inazu)——他們都是教授,也是我十分信賴的摯友,我們的友情已經 10 多年之久,我希望這份友誼能永遠繼續下去。擁有一個志同道合的群體——尤其是那些有著共同的信仰、共同的期待,希望作品能對世界產生影響——這樣的群體非常珍貴。

今年我們三個人都出版了新書,我還有幸爲艾布拉姆和稲津的書籍創作插圖。這是對我們合作關係和共同使命的完美慶祝。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這樣的機會,也可能不是每個人生命的每個階段都能擁有這樣的緣分。15 年前的我就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但當我們置身於這樣一個充滿創意的合作群體中時,那感覺真的妙不可言。

半個世紀過去了,路易斯和托爾金仍然被視爲基督教藝術創作的典範。爲了培養下一個路易斯或托爾金,基督教機構、教會和社群應該做些什麼?作爲教會,我們又該如何更好地激發創作者的卓越潛能?

這是個非常好的問題。首先,我們需要激發藝術家參與故事創作的熱情。如果在我 18 歲時有人告訴我,我將來會創作一本關於耶穌的繪本,我一定會覺得「這怎麼可能會是好作品」。因爲那時在基督教書店看到的都是些毫無新意的媚俗之作。不是說它們很糟糕,而是實在太過平庸乏味。

教會應該嘗試著去支持那些「與眾不同」的創作。我們應該放下對新事物的本能恐懼。比如,教會可以定期爲藝術家提供創作空間,不去干預他們的創作過程——甚至可以邀請社區居民來參與。這樣教會就能成爲一個開放的平台,讓人們看到教會是在鼓勵有趣的創作,而不是「在讓你使用我們的地下室作畫之前,先在這份信仰聲明上簽名」。當然,我們需要有適當的判斷力,但總的來說,恐懼心理往往主導了一切。

你認爲新教徒能從托爾金的「次創造」(sub-creation)理念中學到什麼?

新教徒曾經將大教堂中的藝術品全部清除。我能理解當時這樣做的原因,但老實說,我們至今仍在承受這個決定帶來的後果。路易斯和托爾金完美地詮釋了新教和天主教的差異。托爾金筆下的世界充滿巴洛克式的裝飾,處處都是精心製作的物件,他創造這些就是爲了彰顯創造本身的美好。但如果仔細比較的話,你會發現《魔戒》中的中土世界反而比《納尼亞傳奇》更深刻地滲透著福音理念。新教徒應該接受這樣一個觀點:神話能指向最深邃、最真實的事物。我們一遍又一遍地講述某些故事是有原因的,其中蘊含著某種神聖的奧祕。

你對於一個既是基督徒又熱愛藝術、可能還懷有藝術抱負的年輕人來說,你希望他們從《神話創作者》中獲得什麼啓發,特別是在創造力和信仰方面?

在這次研究過程中,我最大的收穫是閱讀托爾金的書信。如果有人想了解一些他們還未接觸過的托爾金作品,我會首推這些信件。從這些信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偉大的藝術作品往往誕生於平凡的週二下午。現在回頭看,我們覺得他們是天才,但當時的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會蜚聲世界,他們不過是兩個在課程委員會會議間隙聚在一起的普通人罷了。

在作者註釋中,我引用了托爾金的一段話,上午,他寫到弗羅多和山姆來到魔多大門;下午,他去清理雞舍,修理水管。這可是托爾金啊,但他也要親自修理自家的馬桶。他真正想做的是寫《魔戒》,但生活中總有各種瑣事纏身。路易斯和托爾金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他們沒有被名聲或現今世界那種所謂的「天才」標籤所迷惑。

所以,對於正在閱讀這本書的年輕人,我想說:大膽去創作吧。忠於你的藝術。找到能與你同行的朋友,盡情享受創作的過程。托爾金提出的「次創造」理念,就是在告訴我們:當我們像上帝那樣去創造時,就是在榮耀上帝,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概念啊。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New Graphic Novel Narrates a Friendship of Mythic Proportions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John Hendrix(約翰·亨德里克斯)是《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和插畫家。他的作品包括《忠誠的間諜:迪特里希·朋霍費爾與刺殺希特勒的陰謀》(The Faithful Spy: Dietrich Bonhoeffer and the Plot to Kill Hitler)、《繪畫就是魔法:在素描本中發現自我》(Drawing Is Magic: Discovering Yourself in a Sketchbook)以及《奇蹟之人:耶穌的故事》(Miracle Man: The Story of Jesus)。他的獲獎插圖出現在世界各地的書籍封面、報紙和雜誌上。他是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薩姆·福克斯設計與視覺藝術學院藝術系的肯尼斯·E.哈德森藝術教授,並擔任插畫與視覺文化碩士課程的創始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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