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萬斯的這本暢銷回憶錄《鄉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y)出版於2016年,它迅速被譽爲任何在理解川普主義爲何廣受勞工階層白人歡迎上有困難之人的必讀之作。雖然這本書並不專注於政治,但出版於2016年大選期間這一時機讓它不可避免地被看爲是來自政治人類學的及時資源。羅德·德雷赫(Rod Dreher)對萬斯的執著採訪幫助鞏固了這本書作爲解讀川普主義重要著作的地位,讓任何持懷疑態度的「精英」都願意讀一讀這本書。
這本書的受歡迎程度,以及它對幫助理解2010年代美國的明顯重要性,使得它被改編爲電影成了必然。四年後,這部電影來了,它由朗·霍華德執導,艾米·亞當斯和格倫·克洛斯主演,但卻非常令人失望。當然,萬斯的書有它的缺陷,但它應該配得上一部比現在這部更豐富、更觸動人心的電影。
像任何從書籍改編的電影一樣,霍華德的這部影片(現在正在美國的影院播放,11月24日在網飛上映)不得不縮小萬斯回憶錄的範圍。沒有一部兩小時的電影能夠充分捕捉到書中的政治上的細微之處和文化上的複雜之處。也就是說,這部電影不過是萬斯(由歐文·阿斯特塔洛斯和加布里埃爾·巴索飾演不同年齡)和他的家庭——尤其是他的阿片劑上癮的母親(艾米·亞當斯飾)和比他堅忍不拔的姥姥(格倫·克洛斯飾)——之間的倫理劇,這使影片《鄉下人的悲歌》基本上淪爲一部令人揚了揚眉毛、過了一週就忘記的傳記型影片。
可以肯定的是,這本書確實聚焦於家庭倫理和心靈破碎的主題,而電影也正確地抓住了無父之痛和三代人共處時罪惡帶來的挑戰。通過追蹤萬斯從青年到成年不同階段的生活,影片探討了如何既尊重不完美的家庭,同時又尋求擺脫家庭功能失調這兩者之間的緊張關係。「我們從哪裡來決定了我們是誰,」萬斯在影片接近尾聲時說,「但我們又每天都在選擇想要成爲誰。」
雖然看著萬斯在尊重自己的過去(「我的家庭塑造了我」)和尋求通過實現教育和事業的成功獲得救贖(「我的未來是我們共同的精神」)之間搖擺不定是多麼的動人,這部劇的張力令人感覺很熟悉,或者說相當簡單。這部電影並沒有真正觸及萬斯原著中提出的一些更大的對話:阿巴拉契亞的白人政治、對機構和精英的懷疑,白人看自己爲受害者的角度,以及信仰(或缺乏真信仰)作爲塑造性影響的作用。
最後一個遺漏也許是最令人失望的。萬斯回憶錄中的關鍵性見解常常涉及到經常瀰漫於「聖經地帶」掛名基督徒的「耶穌與國家」概念。這是一種信仰和愛國主義的融合,它更多地成爲一種文化概念,而不是一種共同體的、教導性的力量。正如萬斯在書中所指出的那樣,這是一種由「深愛宗教但不依附於任何真正教會團體」的人所組成的基督教。像這樣的信仰在塑造像萬斯(去年皈依天主教)這樣的人(更不用說一整片自稱「福音派」的選民了)過程中發揮作用的方式,是整個故事中引人入勝的一部分,但電影並沒有真正展現這一點。
霍華德改編的《鄉下人的悲歌》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涉足書中複雜的政治、宗教和文化洞見,而是選擇利用一個偉大的書名和令人難忘的人物,講述了一個更簡單的、屢試不爽的家庭倫理劇情節和「白手起家」的灰姑娘故事公式。結果,這部影片很大意義上成了演員的秀場,勉強掩蓋了它的奧斯卡野心。每當好萊塢的知名演員在身體上被改造到「幾乎認不出來」的程度時(尤其是克洛斯變身爲姥姥的時候),並棲身在一個來自「紅州」異鄉人身上時,獎項的提名肯定會隨之而來。但《鄉下人的悲歌》需要成爲這樣一部電影嗎?
當然,艾米·亞當斯和格倫·克洛斯都是優秀的演員,他們的表演完全可以令人難忘。她們的用意是同情劇中人物而不是極其反感,他們在這裡偶爾也會給角色帶來一些洞察力。但在《鄉下人的悲歌》中看她們有時感覺就像看一個布魯克林公共廣播電臺的主持人試圖報導納斯卡賽車,或者一個舊金山播客試圖理解爲什麼大多數拉美人不喜歡「拉丁裔」這個詞。本片給人的感覺是勉強、脫節和令人困惑,而不像是一個真實的自傳。再加上影片避免挖掘人物的政治不滿(彷彿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可供探究),《鄉下人的悲歌》無意中讓人感覺高高在上,對它試圖從人性角度解讀的文化毫無興趣。
也許作爲一部紀錄片,或者作爲一部趙婷式紀錄片和電視劇的混合體,由來自當地普通人而不是訓練有素的演員來拍攝會更好。我不知道。但霍華德導演的這部《鄉下人的悲歌》未能充分體現書中的主題。它的表面敘事加劇了「紅州」許多百姓的懷疑:「沿海精英」和主流媒體對真正理解上個月投票給唐納·川普的7100萬人背後的複雜原因沒有什麼興趣。爲什麼他們對媒體的看法如此懷疑?爲什麼他們不聽「專家」告訴他們要戴口罩的意見?爲什麼他們爲被稱爲「可悲的人」如此瘋狂?
當像吉米·金梅爾(Jimmy Kimmel)之類的人說他覺得這麼多美國人投票給川普「難以想像」的時候,當高調的民主黨人已經在列出需要抵制或懲罰支持川普的人的名單時,美國藍、紅兩色之間的鴻溝只會加深,相互猜疑只會加劇。如果它少花點時間在把演員化妝成萬斯的模樣上,多花點時間尋求捕捉人物所居住地方文化大格局的複雜性,像《鄉下人的悲歌》這樣的電影本可以爲好萊塢在彌合文化鴻溝方面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遺憾的是,它給人的感覺並不像一座橋,而是從遠處通過昂貴的定製雙筒望遠鏡,安全地眺望一個複雜的文化鴻溝,而且感覺對方太過瘋狂或威脅,無法近距離接觸。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Hillbilly Elegy' Deserved a Better Mo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