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談論男女之間的差異似乎成了一種禁忌，尤其當這些差異可能對女性有負面印象時更是如此。有人擔心，任何承認性別差異的說法，都會導致對女性的歧視，限制她們的自由。也有人害怕，對男性和女性所做的任何概括，都可能演變成有害的刻板印象，爲不公正對待或排斥提供藉口。更有許多人之所以避免談論性別差異，是因爲擔心會疏遠那些在性別認同或表現上不符合傳統模式的人。
大多數基督徒都同意男女有別，但很少有人願意具體解釋這些差異體現在哪裡。有人之所以避而不談，是因爲他們不想超出聖經明確教導的範圍；也有一些人認爲，任何關於男女的概括，都會演變爲帶有傷害性、甚至一刀切的刻板印象。但在這篇文章中，我想提出另一種看法：當我們審慎觀察、探討性別差異時，這種討論其實大有裨益。這樣做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彼此、互相支持、有效合作，並榮耀那位創造我們的神。
我在一個經常打破性別刻板印象的家庭長大。母親是職業女性，在傳統上以男性爲主的建築行業工作，而且一路做到高層。她下班回家後常常抱怨男同事的各種問題，還會列舉一些她認爲男性「根本做不了」的事情——就像那本經典書《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Men Are from Mars, Women Are from Venus）裡寫的那樣。我和妹妹常常會問：「那爸爸呢？」（他完全不像典型的「澳洲大老粗」）。媽媽聽了就笑著說：「哦，他不算！」
我從小在女孩堆裡長大，沒有兄弟，老爸又是個非典型男性，可是結婚後我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婚前婚後的反差簡直天翻地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就像是和外星人住在一起。丈夫帶兒子的套路我看不懂，幾個男孩思考、玩耍、說話的方式，更常常讓我滿頭問號，甚至讓我抓狂。也正是在這樣的家庭生活中，我深深體會到，認識到成年男女、男孩女孩、父親母親之間那種與生俱來的差異，是多麼寶貴的一件事。正因如此，我不再只是困惑、沮喪，甚至失望，反而學會了欣賞這些差異，並爲神在我們身上奇妙的創造而感到喜樂。
我們需要明確「刻板印象」與「普遍規律」的本質區別。「刻板印象」是一種過於絕對、誇張的分類方式，把整群人一概而論，完全不考慮個體之間的差異和例外情況。比如：「德國人沒有幽默感」、「女人天生更有直覺和同理心」、「男人數學更好」。這類說法通常還帶有評判意味，把某一群人看成優於或劣於另一群，或暗示某種行爲是否「正常」。這些觀點確實可能帶來傷害。而「普遍規律」則不同。它只是基於大量的生活經驗，或者科學研究，對大多數人所呈現出的普遍現象做出觀察。例如在性別差異上，我們只是描述某些「通常如此」的現象，而不是說「應該如此」。從「事實是如此」，並不等於我們就在說「就該如此」。
記者兼作家路易絲·佩里（Louise Perry）這樣解釋「普遍規律」和「刻板印象」之間的關係：
幾乎沒有人完全符合性別刻板印象……但生活中出現的這些反例，並不否定兩性之間存在重要的一般差異。在整體人口層面，這些差異的確會帶來影響。我們完全可以同時堅持兩點：一方面普遍規律確實存在；另一方面存在大量例外情況，成爲例外完全正常。[1]
在他那本經典著作《基督裡的男女：聖經與社會科學視角下的男女角色》（Man and Woman in Christ: An Examination of the Roles of Men and Women in Light of Scripture and the Social Sciences）中，史蒂芬·克拉克（Stephen B. Clark）對性別概括提出了若干限定條件：概括應基於描述而非評價；這些差異並非普遍絕對的，而是統計學意義上的平均值；兩性都具備所有特質，但在同一社會群體中通常呈現不同的相對強度；兩性在智力、技巧或能力不存在性別差異；某些情況下應當控制而非擴大這些差異。[2]
舉個例子，我們不該說「男人不擅長表達情緒」，而可以說：「大多數男性傾向於與情緒保持距離，談論內心感受對他們來說可能更難。」與其說「女性不適合參與戰鬥任務」，不如說「一般而言，在地面作戰或被俘的情況下，女兵面臨更高的風險。」同樣的，我們也無需強求每一個行業和領域都達到「男女各佔一半」的理想比例，而是可以承認，整體而言，男孩女孩、成年男女之間在興趣和職業傾向上本來就有一些不同。只要每個人都能自由地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向、不被性別限制、不受歧視，那麼有些行業（像護理）以女性爲主，有些領域（像理工科）以男性爲主，其實也沒什麼問題。
當今社會對性別差異的討論非常敏感，尤其當這些差異被看作對女性「有不利影響」時，更成了一種「禁忌」。然而，基督徒卻完全有理由相信並勇敢宣告，男女確實不同，而這種差異本身是神所賜的美好禮物，目的是幫助我們完成祂賦予人類的使命，同時也向世界展現福音的真實圖像。聖經中所啓示的「互補」，就是指不同但彼此依存的關係，這種設計從創造之初就已經被寫進神所造的世界秩序裡。起初，神造了天地、晝夜、海陸、日月，最後又照著祂的形像造了「男」和「女」（創 1）。神用塵土造出亞當，使他在地上管理萬物、勞作、看守園子；而夏娃是從亞當而出，成爲他合適的幫手，一同肩負神交付的使命，作受造世界的共同管理者（創 1:26–2:25）。
唯有在彼此互賴、同心合作中，男人和女人才能共同真正踐行「生養眾多、治理全地」的使命。隨著聖經的故事展開，我們看到（更多是描述性而非規定性）：男人多半承擔治理和勞作的責任，女人則在家庭與社區生活中扮演關鍵角色（如創 3:16–20）。男性作爲家庭和社群的頭，承擔終極責任並代表群體面對外界（創 18:19；林前 11:3；弗 5:23；弗 6:4；提前 3:4–5）。與此同時，女人在家庭與社群的核心位置上同樣舉足輕重，她們以愛心、款待、智慧和服侍，將家庭緊緊聯繫在一起（箴 31:10–31；提前 5:9–10；多 2:4–5）。
因此，我們可以合理地預期，兩性差異恰恰是爲了實現這些受造目的。當我們以聖經真理爲鏡，審慎考察男女如何既不同又互補時，就能更完滿地活出神設計的互補之美。這不僅能造就婚姻和家庭，也能祝福教會和職場。理解性別差異幫助我們欣賞對方特有的優勢，特別是那些與我們自身形成對比的特質。當男女不僅以平等尊重相待，更能各按所長彼此配搭時，事奉將更有果效。
當異性的行爲令我們困惑時，最有益的態度是試著去理解對方可能只是看事情的角度、處理情緒的方式、表達感受或建立關係的方法與我們不同，而不是輕易判斷對方「哪裡做得不好」。同時，認識到男女在屬靈生命中面臨著不同的軟弱與試探，也有助於我們彼此扶持、共同追求敬虔。
所以，基督徒應當爲兩性的互補性而歡欣，不只是家庭和教會中聖經所設立的角色分工，更是在整體創造秩序中，神賦予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優勢、劣勢、傾向與能力，使他們能爲各自的角色裝備齊全，一同榮耀祂。
男女有別，特別是在婚姻和養育兒女的角色中，並不只是爲了維持家庭秩序，更有著更深、更宏大的屬靈意義。神選擇用「性別化的關係」來向人類啓示祂自己。祂不是我們的「母親」，而是「父親」（儘管聖經中偶爾也使用母性的比喻來形容神或耶穌），這一點本身就非常重要。男女在婚姻中的互補關係，同樣是神用來象徵福音救恩的一幅圖畫。在舊約中，神多次自稱是以色列的丈夫——一位信實且滿有憐憫的伴侶，期盼祂的子民以專一的愛回應祂。拜偶像在聖經中被比喻爲屬靈上的淫亂；婚姻中的不忠破壞了神設立婚姻的初衷（參何 1-2；瑪 2:11-16）。而在新約中，耶穌這位新郎來到世上，用自己的寶血救贖了祂的新婦——教會（弗 5:21–33）。如今，耶穌正在爲她預備那場天上的婚禮，也爲她預備天父的家（約 14:2–3；啓 19:7–9）。
聖經中也常用童貞之子（無論男女）來象徵那分別爲主、純潔歸屬基督的教會（林後 11:2，啓 14:4）；寡婦或不能生育的女子，則指向復活的盼望（賽 54:1–8）。耶穌不僅是我們的新郎，祂也是我們的長兄——那位完美的聖子爲我們開闢道路，使我們能成爲天父的兒女，也成爲彼此的弟兄姊妹。
正因如此，無論個人行爲如何，男女——尤其在家庭關係中——都分別象徵著不同的屬靈真理。正如神學家阿比蓋爾·法瓦爾（Abigail Favale）所說：
我們的身體是被賜予的，它承載著既定的神聖意義，不由我們憑個人喜好去決定或塑造。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這點，身體始終在訴說象徵語言。
當我們回顧人類歷史，或觀察世界各地的文化，就會發現，人類總不約而同地認知到兩性身體的差異意義，並常常強調出來，而不是刻意抹除這種區別。這是因爲在各種人際關係中，男人和女人都在各自反映著那些由神設立的角色類型：丈夫與妻子、父親與母親、兒子與女兒、弟兄與姊妹。
我們作爲基督徒，無論男女，既然都有聖靈內住，在基督的身體裡蒙召彼此相愛、合而爲一，就應當坦然接受男女之間自然的差異（無論這些差異在個人身上呈現得如何、在文化中如何表達），並善用這些差異來榮耀神。男人和女人可以彼此倚靠，在互相依賴中分享恩賜、彼此補足、共同抵抗軟弱與試探。當我們在家庭和教會中這樣實踐時，我們就向世界見證了神美好的創造秩序，也彰顯了福音的核心真理：天父差祂的兒子來救贖新婦教會，使她預備好與基督在天上永遠聯合的那一日。
* * * * *
[1] 路易絲·佩里（Louise Perry）在《反對性革命的理由》（The Case Against the Sexual Revolution ）（劍橋：Polity出版社，2022）第 51 頁。阿拉斯泰爾·羅伯茨（Alastair Roberts）在文章《自然的互補者：男人、女人與存在之道》（「Natural Complementarians: Men, Woman and the Way Things Are，《加爾文主義國際》[The Calvinist International]2016 年 9 月 13 日）中表達了相似觀點：「男女之間的每一項具體差異，單獨來看往往幅度不大，存在諸多例外，且僅是趨勢性的。然而，當這些差異交織在一起時，就會形成鮮明的性別特徵——就像同一家族中，男女成員各自展現出不同的相似性圖譜。"
[2] 斯蒂芬·克拉克《基督裡的男人與女人：根據聖經和社會科學考察男女角色》（第三版）（Man and Woman in Christ: An Examination of the Roles of Men and Women in the Light of Scripture and the Social Sciences 3rd ed）第 383-385 頁
[3] 《創世記》3:16-20 的審判啓示：雖然人類墮落前兩性已有不同的主要事奉領域，但墮落使人扭曲了這些受造使命，也破壞了男女關係的和諧。這既確認了創造秩序中的性別差異，也顯明罪對這些美好設計的破壞。
[4] 阿比蓋爾·法瓦爾（Abigail Favale）在文章《性與象徵》（Sex and Symbol），《教會生活期刊》2018年6月19日刊登。
[5] 斯蒂芬·克拉克《基督裡的男人與女人：根據聖經和社會科學考察男女角色》（第三版）424–425 頁。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澳大利亞福音聯盟英文網站：Gender Differences: Generalisations Are not Stereotyp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