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一個孩子在逛書店時發現了一本小精裝本,裡面全是對幾個著名故事的簡短而有趣的描述。當我們發現書中那兩句對納尼亞的總結時,我們都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一隻獅子在衣櫃裡吃了一個女巫,但被幾個孩子看到了。」
平心而論,這就是納尼亞第一本書的主要內容。但如果這就是《獅子、女巫和魔衣櫥》的全部內容,我們就不會在它出版70年後的今天還在談論它。這故事有更深層次的魔力,它讓年輕的讀者著迷,也邀請成年讀者再次著迷。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在發現路易斯的納尼亞系列居然是基督教主題後,都會完全心存感激。沙龍網(salon.com)聯合創始人勞拉·米勒(Laura Miller)承認,當她意識到這只會說話的獅子代表的是基督教世界的核心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青少年歲月被騙了。作家J. K. 羅琳說,她小時候很喜歡《納尼亞傳奇》,因爲她不覺得路易斯在裡面「講道」,但在成年後重讀這些書時,她說書中所呈現的基督教「隱藏信息其實並沒有藏的那麼好。」
這幾乎就是路易斯在開始創作《獅子、女巫和魔衣櫥》時就預料到的效果。路易斯把這本書獻給了他好朋友的女兒露西·巴菲爾德。她父母在她還兩歲的時候收養了她,路易斯於是成了露西的教父。這本書是路易斯爲獻給她而寫的:
我親愛的露西,
我爲你寫了這個故事,但當我開始寫的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女孩的成長比出一本書來得快。事實上,你現在的年齡已經挺大、不適合再看童話了,等它印刷裝訂好上市之後,你更是成年了。但總有一天,你會成長到會再一次讀童話的年齡。那時候你會把它從某個上層書架上拿下來,撣撣灰塵,然後告訴我你對它的看法。我可能會聾得聽不見,也會老得聽不懂你說的話,但我還是會聽你的。
愛你的教父,
C. S. 路易斯
路易斯告訴露西,現在她可能已經長大,不適合讀童話了,但總有一天她會長大到可以再讀童話。這就是路易斯在「談談自行車」(「Talking About Bicycles.」)一文中解釋的著迷與不再著迷的過程。他認爲對於文學作品,可能有四個階段:不著迷、感到著迷、不再著迷、再度著迷(unenchantment, enchantment, disenchantment, re-enchantment),他用騎自行車來說明這個論點。
在第一種狀態下,也就是路易斯所說的不著迷,自行車對於還不會騎車的孩子來說毫無意義。不過,一旦他們有機會,騎自行車就是一種近乎神奇的、令人著迷的體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像所有的東西一樣,自行車變成了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一種到達某個地方的工具。在這個階段,可能自行車又不會讓人著迷了。但是在成年後某個時候,他們會重新騎上兩輪自行車,他們會重新發現肆無忌憚騎行的樂趣。
故事的力量就是如此。路易斯警告露西,她可能已經危險地接近了不再著迷的階段。但他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能在這本獻給她的故事中,以及在衣櫃後面那片土地上重新發現魅力。
路易斯不只是想賣書或娛樂讀者。他的敘事是指向某個地方的。
露西的父親歐文·巴菲爾德(Owen Barfield)曾這樣評價路易斯:「不知何故,他對一切事物的看法,都祕密地存在於他對任何事物的描述中。」路易斯的故事從未脫離過他的基督教世界觀。比如,你經常可以在路易斯的小說裡發現某段和基督信仰有關的論述。無論他寫的是什麼體裁,哪怕是在他的科幻三部曲裡(The Space Trilogy)或者非虛構作品裡,都可以找到論述基督教主題的段落或信息。這些相似的信息往往寫於同一個時代,路易斯更喜歡多管齊下的攻擊方式。
「魔法可以打破咒詛,也可以帶來咒詛。」路易斯在他著名的演講《榮耀之重》中這樣說。如果說路易斯試圖用他的筆編織一個咒語,那就是要喚醒一個被相對主義和無神論版本的現實導致沉睡的世界。這樣一個冷漠的、以智力爲中心的宇宙觀正在被物理科學俘虜,引領著一代人走過失望的山谷。所以,路易斯用敘事來偷偷摸摸潛行通過他們已經鑄就的理性防線——他稱之爲「守望的惡龍」。
這就是爲什麼,當卡爾·亨利(Carl F. H. Henry)請路易斯爲《今日基督教》的創刊號寫篇文章時,路易斯拒絕了。路易斯告訴亨利,他覺得自己的天賦最好用於「在敵後走私神學」上。事實上,正是在路易斯的這一人生階段,他寫完並且出版了所有的納尼亞故事。雖然路易斯沒有直接寫神學作品,但有一點很清楚:阿斯蘭在行動。
路易斯的作品之所以經久不衰,是因爲他避免了使用基督教術語,也不容易讓人聯想到某個特定的宗派,因此他抵制了「當代的勢利眼」,暴露並挑戰了現代世界觀的模糊思維,並給我們的想像力帶來了洗禮,使我們能夠看到現實中所有榮耀上帝的奇蹟。而對於我們中的許多人來說,對這種世界觀的認識就是從衣櫃之旅開始的。
也許像露西·巴菲爾德一樣,我們這個世俗時代對於童話故事來說已經太老了。也許有一天,這個時代會長大到可以重新開始閱讀它們。不過,要達到這個目的,我們需要能夠對想像重新著迷。基督教領袖們經常把爲達到這個目的而設計的方法稱爲「文化護教學」,而且大部分的時候,他們把路易斯作爲主要的「文化護教學」例子。
路易斯去世那年,露西·巴菲爾德只有28歲。同年,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問題,後來被診斷爲多發性硬化症。她花了40年時間與病魔抗爭,大部分時間臥床不起。在她生命接近尾聲的時候,她已經無法閱讀,她的哥哥傑弗里在她的病床邊大聲朗讀納尼亞故事。
2003年,露西去世。雖然她一直沒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多年來她收到了很多孩子們的來信,他們都是通過閱讀《獅子、女巫和魔衣櫥》認識她的。他們中的很多人以爲她就是書中的露西,也就是第一個在燈柱旁遇見羊人的那一位。她後來帶領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追隨書中露西的腳步。「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書前面的獻詞爲我做到了。」露西說,「我的教父給我的禮物比我想像的還要大。」
路易斯在《納尼亞傳奇》系列中給了我們所有人一份大禮。我們爲那個奇幻的世界感到著迷,並且在需要的時候,藉著這套書的力量爲我們的世界裡最重要的關注之處重新注入活力。我不禁想起他所傳達的阿斯蘭最後對露西的交代,他通過《黎明踏浪號》中那隻獅子的口來表達,正如你所想像的那樣,與之對話的正是露西:
「你知道,不是納尼亞,」露西啜泣說,「是你。我們不會在那兒見到你了。今後永遠也見不到你,叫我們怎麼活啊?」
「親愛的孩子,可你們會見到我的。」阿斯蘭說。
「難道——你也在那兒,閣下?」愛德蒙說。
「我在,」阿斯蘭說,「不過在那兒我用的是別的名字。你們必須學會知道我的名字。正是這個緣故,所以才把你們帶到納尼亞來,你們在這兒認識我一段時間,在那兒就可以對我更了解。」
這是一個曾經的無神論者所寫下的故事,他曾經走上一條漫長的智識尋求之路,最後擁抱了基督教信仰。他的信仰追尋道路上充滿了對快樂的渴望,這也給我們帶來了我們這個時代最令人難忘的故事之一。
當路易斯還是一個懷疑論者的時候,沒有其他作家比喬治·麥克唐納(George MacDonald)對他的影響更大,正如路易斯所描述的那樣,麥克唐納通過幻想故事給他的想像力帶去了洗禮。路易斯曾這樣評價麥克唐納:「現代世界中時不時會出現一個天才……只有他才能寫出這樣的故事。」的確如此,同樣的評價可以用在路易斯本人身上。他給了我們一個了不起的獅子王,藉此提醒我們一個更深刻的現實——或者說最深刻的現實。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Aslan’s Legacy at 70